林秀水无话可说,比她还能胡扯。
不过还是买了,王月兰不准她每日总惯着小荷,所以她买了,偷偷摸摸带小荷上前头她租的屋子里去吃的。
她屋子大了,也不怕小荷乱走,猫小叶压根懒得动,所以小荷有了张写字的案几,有了把专属的小椅子,只是不许吃东西。
通常是她画纸样,改衣裳,周娘子在边上缝东西,小荷低头写写画画,有时跟周娘子的小宝一块玩。
这日里,林秀水将从裁缝作里拿来的纱布裁了,这种熏黄的布,洗不干净,卖不出去,她顺手裁了缝上,给小荷以及几个小孩做兜网,套个竹套子,能捞鱼,能捉火萤虫。
到了这时候的夜里,天上星子多,河道口桑树旁,火萤虫多。
她也不是时时要赚钱的,夜里也出门,提着盏灯笼,盯着一群小孩扑知了,捕火萤虫,抓了又放。
桑桥渡的火萤虫没上林塘的多,她以前跟陈九川捕的时候,田里到处都是,抓了就塞空鸭蛋壳里,照得发荧光。
想谁谁来。
“不忙了?”陈九川从溪岸口走上来,手里提着包东西。
林秀水朝他招招手,“那倒没有,忙是忙不完的,裁了纱布套子,看小孩玩呢。”
“又拿了什么来?”
陈九川将东西递过去,香喷喷的,是一包槐花。
“今天从清河坞那换船,有人从上林塘过来卖槐花,买了包来。”
五月是槐花开的季节,桑青镇不种槐树,而上林塘多槐树林,一到五月里,槐花开得小而多,又很香,她会采槐花做香囊。
林秀
水整个五月里,都没怎么看见有人卖槐花,她一时惊喜,轻轻靠近将灯笼塞给他,拿过槐花来抱在怀里,“真给我啊。”
陈九川握着灯笼,手里忽而湿黏黏的,侧头看扑火萤虫的小孩。
“槐花做香囊也香的,做了送你一个。”
陈九川嘴比脑子快,他说:“好。”
林秀水又说:“要送给桑英、小春娥、思珍…张树也在吗?送他一个也行。”
“不是很行,”陈九川听了前面几个,只是抬了抬眉头,听到这名字,坚决反对,“送张树太亏了,你忘了,他十三岁的时候,还馋嘴偷吃你的糕点。”
“这种人别给他。”
林秀水奇怪看他一眼,她问:“张树又得罪你了?”
两年前的事情都能拿出来说。
陈九川毫不脸红地说:“他也偷吃我的饭。”
太可怕了,林秀水想,两个加起来要而立之年的人,还要抢饭吃。
不过这夜里,她将槐花悄悄拿进屋里,又将槐花放到枕边,睡得很好,梦里有槐花香,槐花真是世上最好的花,她也要去清河坞买些来,她要分给大家,每人一个。
到了转日是天晴,她早早醒了,清早桑行的人又搬梯子来桑树口剪桑。
清明时来一趟,总要念一句,清明雀口,看蚕娘娘拍手,意思清明桑叶绿,这桑长得好。
这回来下了狠手剪,剪桑人说孝顺种竹,忤逆剪桑,剪得越多长得越好,
林秀水可喜欢老桑树了,枝繁叶茂,早间摆摊凉快,结果给修成男童的鹁角发髻,前头一撮毛,后头光溜溜,还说叫它挂果。
她本来还想回到下头支摊,好久没到老桑树底下了,怪想的,结果这么一剪,她想,到底能不能替老桑树到官府里击鼓鸣冤。
只好提着桌子多走两步,到对面廊棚底下去,她好几日早上没出摊了,一直在忙裁缝作里的事情,今日特意起得很早。
结果这么早的天里,廊棚底下围了一圈人。
林秀水一瞧那算命招幌,出了梅雨,老算命回来摆摊了。
如果说桑树口缝补一条街,要是也有个瓦舍,得挂招子,写明今日谁来缝补的话,请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那么林秀水的摊子是大家扎堆给钱的钱场,而老算命的摊子是一出面,不给钱也得来听的人场。
两人是生在桑树口,但实则该混到南瓦子里说诨话的一对奇葩。
林秀水连自个摊子也不摆了,将桌子往柱子边上一放,挂着槐花香囊,溜达溜达去听老算命胡说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