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桑青镇头一件新鲜事,便是蝶恋花。
蝴蝶变装,尤其破茧成蝶的说辞,在依靠桑蚕为生、主赋税的市镇里,没有避讳,相反这里蚕蛾崇拜盛行。
蚕吐丝后,会破茧成蛾,蜕变为蚕蛾,在短短的几日里繁衍,留下蚕种,千年间周而复始的延续。
是以新版蝶恋花一出场,叫好又叫座,场场人头攒动。
不过很多人都不满意蝶恋花这个名字,有不少人认为应该叫蚕与蛾才好,或是蝶为蛾影等等。
林秀水满心以为,大家为她的设计而倾倒,结果一堆人在南瓦子的小道上,跟她探讨蛾跟蝶的区别。
脸蛋红扑扑的小娘子说:“那衣裳歘一下变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蚕了。我养蚕时,蚕每七日一眠,每一眠会蜕皮,从前三眠,往后四眠才成虫吐丝结茧,再破茧成蛾。那白丝织成的破洞衣裳,不就像是茧丝嘛。”
“你做衣裳的时候,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秀水无言,抬举了,并没有。
她转身,又听一老一少在争论。
老者捋把胡子慢悠悠地说:“蚕蛾蚕蛾,蚕为天下虫,蛾在其后,虽当不成榜首,也能混个探花。”
少年则道:“蝶能采花蜜,蜜能治百病。”
“你蜂了没?”
两人齐齐转身问林秀水,“你说呢?”
林秀水背过手道:“不好说,我得先去补一补《中庸》之道啊。”
少年问:“什么意思?”
老者回:“她说下回站咱俩中间。”
“哦——”少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一说到蚕桑,镇里人就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发了狂,指蝶做蛾。
争蛾斗蝶,越吵越烈,蝶恋花的风头越出越盛。
林秀水压根不参与,不过她后面还是偏了蛾派,因为说不过,她们搬出了峨眉山,地上的不行,还有天上的嫦娥。
唔,以及小春娥。
小春娥振振有词,她说贴羽做蝶就是春蛾,林秀水只好偏心一点了。
不过论到做衣裳,还是喜欢蝴蝶的多。
“争争争,我一说蚕蛾有蝴蝶那样漂亮的翅膀吗,就跟我扯东扯西,”王大娘子说到这眉头皱成八字,一见柜子上摆出来的蓝紫黑边蝴蝶领,她眼睛瞪圆,闭上了嘴,乐滋滋地对镜试起了领子。
她可等了十来天,抓心挠肝地等。
实在很抢手,这单还是她从别人手里花高价买的。
“花了多少?”林
秀水好奇。
王大娘子抬起手,露出一对金钏,上下一晃,叮叮啷啷地响,又比了一根手指。
林秀水猜测,“一百文?”
王大娘子低头看领子垂下来的长尾,语气得意,“那也太看不起你了,我愣是给你抬了个身价,一两金。”
“嘶,”林秀水站在柜台与墙面的夹缝里,面色戚戚,“姐,下次有这种生意,记得找我。”
中间商赚差价。
好气!
“姐想着你呢,给你百两金,你给我做一身那金丝金线的,”王大娘子冲她眨眼,额头贴的珍珠亮闪闪。
林秀水立即道:“那不成,给姐你做三身。”
王大娘子人有钱,很阔气,“好,以后衣裳都到你这做了。”
林秀水还送了她两条用木盒装的领抹,抽纱绣里出来,王大娘子只瞥了一眼,又定了十条,她早中晚换着戴,钱到金银交引铺里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