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讪讪走了。很快另外两位妇人帮忙收拾完锅铲炉子,也离开了。
棚舍内外,终于又只剩两人。
薛壑合了门,又放下布帘挡风,直到一点缝隙都被他塞实了,方坐来江瞻云对面,分饭舀汤给她,“快点吃吧,不是早饿了吗?”
江瞻云饿过了头,已经没有多少胃口,持着一把勺子划了一半炖蛋给他,戏谑道,“郎君莫怕,有我呢。”
薛壑看她身上那件男式衣裳,终于反应过来她前头说的虎狼何意,顿时低头隐笑不再说话。
风吹潮声紧,一点烛火跳跃在两人中间。
江瞻云伸手抬起男人脸庞,看他抑制不住的得意神情,“笑甚?”
薛壑也不回她,只被她撩着下颌没法用膳,便索性舀一勺喂给她。
江瞻云扭头不吃。
“嘴就两个用处,你不吃便多说些话。”薛壑嗔她。
“说甚?”
薛壑往后仰了仰,脸从她掌心脱离,兀自将那口饭吃了,方缓缓启口,“再叫一声郎君。”
“郎君。”江瞻云转去他一侧,温声细语,“郎君方才的话不对,嘴除了吃和言,还有第三重作用。”
“是甚?”薛壑一愣,认真问道。
“一会上榻,妾再告诉你。”
*
唐飞领暗卫在堤坝附近,叶肃领三千卫乔装成了民夫在棚舍周遭往来,十里外伏了一支一百人的禁卫军暗甲。
安保细密周到。
江瞻云在这处待上十天半月都无妨。
但才四五日,薛壑已经开始求她回去州牧府。
这日午膳后,之前给薛壑制棉衣的女郎邱枫过来送盥洗干净的衣裳。自那晚之后,江瞻云便唤她前来做浆洗的活。但毕竟是陌生女孩,不比府中侍者,触及自己衣物,薛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臣奴都没跟来,总不能让我给你洗吧?”
“我自个洗,”薛壑道,“我也给你洗。”
在他接连搓坏了两件衣衫后,江瞻云道了个“滚”字,唤邱枫前来。
薛壑说可以给她一些工钱
江瞻云道,“我使唤人,不劳你操心。”
如此一洗便是十余日。
“州牧大人让我给你算工钱。”江瞻云指了指案上一物,“但我没带钱,用这物抵,可以吗?”
邱枫频频摇首,“婢子举手之劳,女郎无需这般客气。”
“你看看,万一你喜欢呢?”
邱枫闻言,走来案边揭了绢布,竟是一卷竹简。
秋阳高挂的午后,日光从门扉、窗牖大把流泻,照得屋中亮堂堂,也照亮女郎眉眼。她小心翼翼捧起竹简,慢慢摊开:
【……钦明文思安安,允恭恪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
“这、这是书吗?”她认得一些字,但有小一半不认识,只觉读来上口,唇齿留香。
“这是《尚书》中的部分段落,这处光线不好,笔墨也不佳,十来日统共就默了这么八篇。你若喜欢就收下,算你浆洗衣裳的酬劳。”
“喜欢!喜欢的!”女郎喜极而泣,观字迹,秀整妩静,方圆兼济;阅内容,似陈其事,抒其情,讲其理,简直爱不释手,却又不敢占于手,“婢子不过洗了几日衣裳,怎能拿这般贵重之物。”
“你不就是想能搏个意外之喜吗?”江瞻云笑笑,低声道,“你难道不知我身份?”
“你、您、您难道真的是……”邱枫一下跪地叩首,“婢子不曾为旁人道也,一个字也未说过。”
“把头抬起来,说说你怎么识出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