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恶魔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后在观众们友好的起哄声中迈上舞台,从有些“拘谨”一步步与花魁小姐“熟稔”地贴身热舞起来。她牵引他,又似被他追逐。每一次踢腿,鞋尖擦出锋利火花;每一次锁步,膝盖内侧紧贴,隔着薄布交换体温。
音乐收束,小提琴划下最后一记重音,两人也以一个紧紧相贴的姿势结束舞蹈。
掌声雷鸣,恶魔先生退回了自己原本台下的位置,花魁小姐也扬着自己的裙摆在大笑中退场。
……
二层小包间。
妲己与莉莉丝同时放下手里小巧的短筒望远镜。
“嗯,和我预想得一样,完成得很不错。”莉莉丝优雅地一笑,侧头看向妲己,“接下来就期待你们的表演了。”
妲己探出一点身子,眼角瞄着下面某个戴着斗笠一直吃点心的家伙,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啊拉,我们这个嘛——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莉莉丝不禁掩唇乐呵呵地笑起来。
明亮的地灯暗下去,舞台上慢慢现出另一个颀长的身影。夏油杰还是此前那副霜白清淡的妆容,繁复的大振袖,黑金鎏光的和服,只把发髻放了下来。
发不堆云,不插梳,及腰的黑缎用一条墨蓝织银的「兵儿带」低低束在颈后,带尾留两尺,随步幅拍击后背,“啪”一声,像刀背拍鞘,节奏轻慢,却听得人心里发紧。额前碎发留出一缕,风过时掠过眉锋,添一分慵懒,几分挑衅。
他独臂拎着一块软垫、一把三味线、一方象牙拨。手指稍微一松,软垫不偏不倚地整齐落在舞台正中。
夏油杰自然地跪坐在软垫之上,倏忽间,莹莹的水流蓦地从软垫之下淌开,仿佛自有生命一般汩汩四散,须臾间便盈满整个圆形的下沉舞台里,并且绝不朝外溢出分毫水滴。
软垫仿佛成了这一汪清滢上的一座伶仃孤岛。
夏油杰垂下眼,三味线横搁右膝,以腿代臂。胴爪紧扣腰带,琴杆斜倚肩。
小包间里,莉莉丝了然,“你们也是柔调转劲音?之前练习的什么曲?”
妲己:“日本这边的传统曲目,《袛园小调》。”
下一秒,台上夏油杰独掌扫弦——第一声“铮”裂帛而出,似火山口初喷,炽炎划破静室!
妲己:“……”
嗯?这个、这个好像不是《袛园小调》吧?
夏油杰紧接着指节连拨,急促的八分音如万木摇风,落叶狂舞。他微一蹙眉,俯身侧耳,令弦鸣直灌入胸腔,仿佛借骨传导与火舌共振。环绕软垫之外,莹澈的流水忽而也随之汤汤涌动起来。
他右膝微抬,足踝暗劲压弦,低音轰然坠地。
旋即又手腕一挑,音势骤然拔高,仿佛千军铁骑自弦上踏过,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墨袖随节奏翻飞,每一次扫弦都似挥刀斩浪,断臂的空袖亦被气浪鼓起,猎猎作响,如黑旗不倒。
最激昂处,他蓦地低啸一声,指背青筋暴起,激涌无匹的三连扫后却一骤停!
万籁俱寂,只余琴弦微颤,仿佛火山口刹那凝霜。
末了,他淡笑一声,独掌轻拍胴面,以掌根震出最后一声闷雷。风止,林静,火灭,山沉,水波亦同归寂静。
——此乃《风林火山》是也。
曲毕,台下先是寂然,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尤其是日本地狱这边的鬼卒们各个慷慨激昂,边鼓掌边喊道,“不愧是我们阎魔厅的花魁大人!”“这才是地狱该听的曲子!”“太燃了!我现在就想去努力工作把那群不悔改的亡者再鞭刑一百遍!”
妲己:“…………”
没听说练过这个啊!!
夏油杰站起身,朝观众席笑眯眯地一颔首,从软垫上缓缓走下踩进水里。水浅刚至脚踝左右的位置,瞬间濡湿了他一双干净的白色足袋。
他稍稍躬身把三味线和象牙拨也放在软垫之上,莹澈的流水倏然动起来,包裹住这一应道具,送到了舞台之外,继而又从不知哪里包裹着两柄长长的太刀递来。
夏油杰伸掌探入水里握住,一柄插入腰间,一柄握在手里。
乐器演奏结束,接下来就是……互动的舞蹈环节了。
二层包厢串联的栏杆上,几只毛茸茸的狐狸们抱着比身体还高出一截的萨摩琵琶,刚劲有力地拨弦奏起了《弓张月》。
同一时间,长刀倏忽出鞘。夏油杰垂下刀剑,掀起水波一扬,水势如龙,哗然涌向观众席——
“哇啊……!!”
“喂!”
“欸……?”
正要抱脑袋闪躲的观众们这才发现,涌来的水势并没有兜头淋下来,反而形成了一道透明的水幕墙壁,恰好挡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