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过山脊,掠过建木新生的嫩叶,将那支树枝削成的笔尖带起的一粒木屑吹入泥土。小女孩趴在地上,小手用力地在石板上划动,线条歪斜却坚定,像春天破土的第一茎草芽。她画得极慢,每一笔都伴随着轻声呢喃:“飞……要能飞……翅膀大一点……尾巴翘起来……”
古绘卷静静看着,没有指点技法,也没有注入灵力引导。他只是坐在老槐树下,任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覆在孩子与她的画之间,仿佛一道守护的界线。
当最后一笔落下,石板上的猫还未成形,只是一团毛茸茸的轮廓加了两只夸张的耳朵和一对展开的翼。可就在那一刻,空气中忽然泛起微光??不是来自建木,也不是丹火余温,而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一缕缕愿力,细若游丝,却真实不虚。
一只真正的猫,通体雪白、双翼如云,从画中缓缓探出前爪,打了个哈欠,然后轻盈跃出,绕着小女孩转了一圈,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膝盖,便振翅飞向晚霞深处。
小女孩跳起来欢呼,笑声清亮如铃。
古绘卷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嘴角微扬。他知道,这不是他赋予的力量,也不是《人间》画卷的馈赠。这是**世界本身开始回应信念**。当千万人不再等待神启,而是亲手执笔,规则便悄然改写??奇迹不再是“发生”,而是“应许”。
而这,正是最危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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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花果山归于寂静。
古绘卷回到建木之下,取出竹笔,轻轻点在《人间》画卷边缘。他想查看刚才那只飞猫是否已被记录。然而画面浮现时,他的眉头骤然皱紧。
画卷中的小女孩依旧在画画,但背景变了??原本温暖的黄昏庭院,竟被一层灰黑色雾气笼罩;她身旁多了几个模糊人影,面容扭曲,似哭似笑,正伸手欲触她的肩膀;而那只飞猫,在画卷里并非自由翱翔,而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飞向一颗悬于天际的暗星。
更诡异的是,这些新增细节,并非由任何人绘制,而是自行生长出来的。
“污染?”他低语,指尖轻抚画面,试图抹除异象。可刚一接触,一股冰冷意志顺着他与画卷的联结反向侵袭,直抵识海!
刹那间,他看见无数画面炸裂而出:
??九位初代祖师围坐环形祭坛,他们手中的笔正在燃烧,鲜血顺着笔杆滴落,汇成一条奔腾的河。河面上漂浮着亿万张人脸,全是后世绘卷师的模样,包括他自己。
??林昭站在酆都死枢殿中央,七根石柱环绕,她将竹笔刺入心口,墨血喷洒成阵。她的嘴唇开合,说出一句话,声音却被某种力量屏蔽,只剩唇形可辨:**“别让第七笔成为终结。”**
??赵清河焚身那一夜,火焰之中走出的并非纯粹魂灵,而是一个披着残袍、眼神空洞的存在。它拾起未燃尽的半截毛笔,转身走入地下深渊,身后留下一行字迹,用的是早已失传的“冥篆”:
>“我归来,为补遗命。”
古绘卷猛地抽手,画卷剧烈震颤,几乎自燃。他喘息着后退一步,额角渗出冷汗。
“不是污染……是**反书写**。”他喃喃道,“有人……或者有东西,正在通过《人间》反向塑造我们。”
他忽然想起薛玲玲数日前传来的情报:全球已有超过两千例“逆绘者”出现??这些人声称自己并非创作者,而是“被画之人”,坚称他们的记忆、性格乃至人生轨迹,皆由某幅未知画卷所设定。部分极端者甚至自毁双目,说要“跳出画框”。
当时他还以为是精神错乱。现在看来,那是**真实感知到了存在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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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蓬莱岛。
薛玲玲立于海岸礁石之上,手中竹笔遥指北方天际。那里,一团漆黑漩涡正在缓慢成型,形状酷似一只闭合的眼睑,边缘流淌着墨汁般的物质。每当有共构节点释放愿力,那漩涡便会微微张开一线,仿佛在“吞食”世界的变动。
“这就是你说的‘反书写源点’?”她问通讯器另一端的技术员。
“是……是的。”对方声音颤抖,“我们追踪了所有异常数据流,最终都指向这个坐标。但它不在任何已知维度,也不符合空间定位模型……薛队,它更像是……一个**概念性的存在**,靠‘被相信’而凝聚实体。”
薛玲玲冷笑一声:“所以,我们打破神权,结果造出了新的神?”
“也许……从来就没有神。”技术员低声说,“只有不断更替的‘执笔者’。”
她沉默良久,忽然问道:“林昭最后留下的讯息,有没有解密完成?”
“有。”技术员顿了顿,“那段加密信息,是用七位先驱者的遗志共振解锁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第七笔,不是人,是选择。’**”
薛玲玲瞳孔一缩。
“选择?”
“对。她说,前六位先驱者都想建立系统,唯独她放弃了‘掌控’,选择了‘放手’。她将自己的意志拆解,封入玉璧,只为等待一个愿意**不为权力、不为永生、只为让更多人能拿起笔的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