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没有资格观看实验报告的,能被允许前往实验室看望弟弟已经是一种特权。但黑泽阵还是通过一些小手段翻阅了阿二的实验报告。
他得知了阿二天生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表现出的吸引力因人而异,大部分人都只是会觉得他比较耀眼而多看两眼,但对内心阴暗的人却仿佛黑暗中的夜明珠一样。对意志极为坚定和完全失去理智的疯子则没有效果。
能做人体实验的家伙们毫无疑问都是疯子,却也不像父亲那样是完全失去理智的疯子,他们会被阿二吸引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处理了胆敢对阿二动手,被欲。望所支配,真心想要杀死他的前主任,黑泽阵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除掉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下下个,黑泽阵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实验室中。阿二很可能会在此期间被杀死。
他必须想办法把阿二从实验室中带出来,带回他的身边。
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代号,向那位先生索要“奖励”。
——到底要怎样才能快速地获得代号呢?
“杀死代号成员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过来给他单独做额外训练的父亲轻飘飘地扔下了一个炸。弹。
放组织其他人身上早吓得跳起来了,但黑泽阵只是皱着眉说:“这样不会被那位大人视作挑衅吗?”
“不会的,那个人……”黑泽士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喃喃般说出来,“那个人不会妨碍我的愿望。”
他的话语透露出对那位隐藏在最深处,屹立在跨国犯。罪组织的男人的熟悉,黑泽阵曾问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父亲也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每个字句都嚼碎了一遍才恍恍惚惚地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有什么事也只是通过邮件联系。”
“我们都不想见到对方,就算见面,看见对方疯狂的面容也只会更加痛苦。见到对方就会想起什么都还不知道,愚蠢又快乐的时光,想起还未离开的那个人……”
那时候还年幼的黑泽阵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是父亲难得的跟他对话,便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而现如今这些事终于串联起来。
父亲在暗示黑泽阵杀死他。
他从很久以前就陷入了疯狂的绝望之中,他的愿望是死亡。
黑泽阵终于看穿了看似无所不能、永远游刃有余的杀手父亲的内里——竟然只是一个迫切的,渴望结束一切的小孩。
父亲一直以来对他的杀手培训,甚至故意告诉他自己的弱点,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并不是一个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而是一个犯人希望能够免受折磨,干净利落地死亡而对自己的刽子手的话语。
“这就是你的愿望?”
这让黑泽阵感到不可置信,甚至是鄙夷。
他难以想象自己一直以来仰望着,渴望达到的顶点竟然是这样一个男人。
父亲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平静地说:“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被随便的哪个人杀死,我也不想给朋友增添负担,所以血脉亲人的你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只有疯子才说得出的话。
但黑泽阵认可他的话。
如果有一天走向死亡,那么宁愿是血脉亲人结束生命。
两人展开了厮杀,虽然渴求着一切的结束,但黑泽士郎并没有手下留情。黑泽阵也拼尽一切,他知道此刻在这里不竭尽全力真的会被名为父亲的杀手杀死,他的计划,他的目的都会粉碎。
他必须在这里杀死父亲才能真正地成长,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切结束时,父亲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鲜血糊了整张脸,让他看不清面前的事物,他奄奄一息地问:“接下来你打算将那孩子带出来吗?”
“别问无聊的问题。”
“呵呵呵呵——”父亲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的转动,极为沙哑刺耳,仿佛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在彻底崩坏前发出的、最后一阵不协调的机械摩擦声。
“你果然流着我的血,所以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将他留下。”
“阵,不,应该喊你琴酒了,按照那份记忆,你就会是下一任的琴酒吧。”
“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不会再对我投以陌生目光的那个人,帮我说一声吧——好想见你啊。”
“嗯,我知道了。”
虽然不清楚父亲口中的“那个人”是谁,黑泽阵还是答应了下来。他总会知道的。
父亲跟他相似的墨绿色眼睛变得灰暗,在彻底合上眼前,他微笑道:“希望你能得到想要的。”
那声音像是燃尽的灰烬,最终归于一片平静。
那份祝福几乎像是一个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