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借骨,阴阳塑肤。
归元。
等到貔貅幼崽再睁眼的时候,面前的小狼竟然已经化作人形了!
楼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手指张开又并拢,默默摸索自己手心里残存的一点儿药渍。
他的眉骨上方的确肿了一小片,是在记事珠里扑倒时摔的,但极不明显,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他与一脸茫然的貔貅幼崽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掐了个瞬移阵,将貔貅幼崽精准无误地送回到甪端门。
那些鬼气仅仅附着上他的脊骨之后,他的修为明显更进一层,体内一直滞涩的经脉豁然开朗,瞬间想起了许多前世修习过的阵法。
就比如那个将他与衡弃春送去了女歧山的瞬移阵。
伴随着貔貅幼崽一声惊恐的“咻咻”声,神霄宫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那股永无止息的泉水,源源不断而又周而复始地奔涌着。
似天音殿中的那面日晷,永远轮回转动,不知疲惫。
楼厌沿着那池泉水缓缓向前挪动半步,与水声一起翻涌在耳边的,还有貔貅幼崽刚才的那番话。
衡弃春只比他早回来一个时辰……
没记错的话,他从记事珠里出来掐着虚生子的脖子质问他有没有对记事珠动手脚,刚好花了一个时辰。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或许可以早一个时辰与衡弃春相见。
以及……
师尊。我丢了你很着急是吗……
脚步一顿。
楼厌停在了衡弃春的卧房外面。
内室里静悄悄的,那盏摇摇晃晃的灯烛已经在无人问津的间隙彻底熄灭,透过门缝看去,入目只有一片深涌的夜色。
快到子时,孤月浮现,清亮的明光从无尽木的枝叶间钻漏下来。
被窗棂遮挡一半,又盘桓着落在那面随风浮动的纱制床帐上。
衡弃春睡了。
他一颗躁动的心终于因为这个陡然生起的念头沉寂了一瞬,连起来杂乱的麻绳在这一刻搓捻成股,将那些复杂的心绪捋平扥直,笔直地嵌入胸腔之中。
他明白。
从在记事珠看见衡弃春替他挡下劫雷开始,他对师尊就再也做不到“恨”了。
威逼利诱虚生子抢走了记事珠,一路从鹤子洲赶回来,路经一山风雪,杀了数十支妖邪,又十八界的山脚下主动化成狼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这一刻,他知道他的师尊安睡于一墙之隔的地方,一颗在风雪当中奔波久了的心,竟史无前例地感到安稳。
狼不懂人的感情,但得知衡弃春一直在找他得那一刻,他心中逐渐生出一个念头。
——那原来竟是一种热切的思念。
楼厌盯着眼前的房门,忽然抬手,在那扇木门上加了一个静音诀。
然后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与一室散漫的月色相拥。
他听见细密的呼吸声。
月色顺着他的视线一路蔓延至素色床帐之上,一缕细弱的风撩起床帐的一角,露出榻上之人一截纤细的手腕。
手指透着一点儿在水中大力搓洗浸泡的余红,与那截素白的手腕形成强烈的反差。
楼厌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站到床边之后,他觉得自己此后都不该再用“鬼使神差”这四个字。
他轻轻俯身,习惯性地用脑袋拥开床帐,借着倾泻而来的月光垂眸看向榻上的人。
衡弃春并没有被吵醒。
他侧身躺在床上,眉眼清润平和,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