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猎场那场纵马疾驰如同一场炽热而短暂的幻梦。
马蹄踏碎草叶的声响,红衣少年逆风飞扬的发梢,阳光下琥珀色眼眸中流转的、毫不掩饰的张扬与不羁……
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秦卿许的心底,日夜灼烧挥之不去。
回到秦府,回到那间熟悉的、堆满书籍卷宗的书房,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
窗外的蝉鸣,案头的墨香,兄长关切的目光,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的魂似乎还滞留在那片开阔的草甸上,追随着那抹灼眼的红色,在风中燃烧。
连续几个夜晚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一闭上眼,便是云初见身着红衣、策马回眸时那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眼神,是他在马背上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地的肆意身影。
那份鲜活、那份真实、那份挣脱了所有枷锁的本真,与他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病弱隐忍的帝王形象剧烈碰撞,最终融合成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完整、也更加让他无法自拔的云初见。
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那份从江南道便悄然滋生、在恐惧与敬畏的土壤中扭曲生长、又因北苑猎场那一幕而彻底破土而出的情感,不再是模糊的倾慕,不再是君臣之间的敬畏与怜惜,而是明确无误、惊世骇俗的爱恋。
他爱慕云初见。
不是作为皇帝,不是作为君主,仅仅是作为云初见这个人。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炸得他神魂俱颤,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毁灭般的解脱感。
他不能再一个人背负这个秘密了,它太沉重,太孤独,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需要一个出口,需要一个能够理解、哪怕只是倾听的人。
而这个人只能是自幼相依为命、对他呵护备至的兄长秦渊澈。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书房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
秦渊澈处理完一日铺务难得清闲,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一盏刚沏好的碧螺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看到弟弟近日似乎心事重重、难得主动邀他谈话的欣慰。
“卿许,今日怎的有空寻为兄喝茶?”秦渊澈放下茶盏,笑容温和,带着商人特有的圆融和长兄的慈爱。
“可是翰林院中遇到了什么难处?还是……有了什么心事,想与哥哥说说?”
他目光敏锐早已察觉弟弟自春祭后便有些神思不属,此刻见他端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笑意更深了些。
“莫非……是我家卿许,终于开了窍,有了心仪的姑娘?”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和期待。
弟弟年纪不大又才貌双全,如今高中探花前程似锦,若能早日成家立业,他这做兄长的也就了却一桩最大的心事。
秦卿许听到心仪的姑娘几个字,心脏猛地一缩,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意,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难以启齿的惶恐。
他垂下眼睫,避开兄长探究的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是有了……心仪之人。”
秦渊澈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哦?果真如此!快与哥哥说说,是哪家的闺秀?”
“能让我们秦家眼高于顶的探花郎倾心,定然是才貌双全、品行端方的佳人!”
“是王御史家的三小姐?还是李尚书家的嫡女?或是……”
“哥哥听闻刘副将的妹妹近日也随母入京了,性子虽爽利些,但也是将门虎女,英气勃勃……”
他兴致勃勃地列举着京城中适龄的、家世相当的贵女,越说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打听对方品性、寻个合适的媒人前去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