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是是是,你行你上呗?你纪贵人与皇后明明手握诸多关键,却无半分透露。
这岂非是既要巧妇烹宴,却不予粒米炊烟?要不是借着芷昭公主这股东风,她连猎苑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大皇子的旧事更是蒙在鼓里,这案可怎么查?
纪初珩见她认错态度恭顺,怒气稍平,但语气依旧冷硬:“退下吧。此事我自会禀报皇后娘娘。”
怀瑾依旧维持着恭敬姿态,轻声询道:“臣妾谨遵贵人教诲。只是……贵人素来得皇后娘娘信重,言语自有分量。若皇后娘娘听闻此事后另有安排,臣妾恐怕应对不及,反而误了娘娘的大事。不知……能否请贵人先代为周旋,容臣妾得娘娘示下后,再行举措?”
纪初珩略一颔首,语气稍缓:“且回去好生思过,想想往后的应对之策吧。至于私闯猎苑之事,皇后娘娘若问起,你……自行掂量如何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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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撷芳殿时,天色阴沉得厉害,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一路上,怀瑾满脑子都是纪初珩那句“自行掂量如何跟皇后娘娘回话”。她不仅想了,还想得格外周全,连自己可能有的三十六种死法都逐一推演过了。此刻她耷拉着脑袋,活像只被秋雨打蔫的鹌鹑,连迈进殿门的力气都快没了。
一进殿门,她便瘫在绣墩上,有气无力地唤道:“静棠,快给我倒盏茶来,我得定定神。”
静棠忙递上茶盏,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主子这是从纪贵人那儿回来?怎的这般神情?”
“别提了,”怀瑾摆摆手,一脸愁云惨雾,“我真是自作自受。当初在纪贵人面前,就不该多那句嘴,提什么王五的线索;更不该吃饱了撑的,去管那石拱门底下的闲事!安安生生喝我的安生茶饭不好么?”
她懊恼地接过茶盏,正要往嘴边送,余光却瞥见静棠手背上几道细小裂口。她蹙眉,放下茶盏拉过静棠的手细看:“怎么皴成这样?”
静棠缩了缩手:“春日风大,吹的。”
沈怀瑾叹了口气,从妆奁里翻出一罐玉容膏,剜了一块往静棠手上抹。“你说你,自己的手都不知道顾着,往后我要是去了……”
她顿了顿,赶紧把去冷宫扫地的话咽回去。
“去哪里?”雪盏竖起耳朵。
“没什么。”沈怀瑾面不改色,继续揉着静棠的手,“我是说,往后我要是高升了,你们俩一个手粗一个脸糙的,怎么跟我出去见人?”
雪盏立刻福了福身子,故作正经地应和:“主子说的是!那从明儿起,奴婢定天天盯着静棠姐姐抹膏子,绝不给您丢脸。”
沈怀瑾没接话,只低头替静棠把膏脂揉匀。
高升?她心里苦笑。只怕过不了几日,这颗脑袋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长在脖子上,都是两说。
正暗自出神,殿门外便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静棠立刻会意,快步上前掀开帘子:“是陆常在来了!”
沈怀瑾忙起身相迎,只见陆若霜披着件藕荷色薄衫,高高隆起的腹部让她走得很慢,一手扶着后腰,却在见到怀瑾时露出温软笑意。
怀瑾陪着若霜用了些点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说些宫里的琐事,倒也消磨了小半个时辰。
话到后来,若霜轻轻抚着孕肚,声音放缓了些:“眼见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心里总七上八下的。生燮儿那会儿都没这么慌。”
看着她腹中孕育的生命,再想到自己入宫这些时日,别说侍寝了,萧景焕也只是同她说几句玩笑话,打发打发时辰,也就罢了。在他心里,她大约和御花园里那几尾逗闷子的锦鲤没什么分别。
一股惆怅涌上沈怀瑾心头,不由得低叹一声:“姐姐不知……妹妹真真羡慕姐姐。有燮儿,又有这个小的,往后的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若霜闻言,却是苦笑一声:“妹妹羡慕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声音轻了下去:“妹妹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金尊玉贵的出身。哪里知道姐姐……”
她顿了顿,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才继续道:“姐姐的父亲虽是江南富商,但母亲……不过是秦淮河上一个唱曲的艺伎。后来被父亲瞧上了,纳进府里做了小妾。姐姐打小便是庶出,在家中不上不下的。”
沈怀瑾一怔,没想到若霜会同她说这些。
若霜抬眼看她,眼中带着几分自嘲:“妹妹可知我初入宫时是也只是个末等答应?后来生了燮儿,才得了常在的位份。”
她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妹妹说羡慕我,姐姐听了只觉得好笑。这宫里头,谁不是苦熬出来的?妹妹好歹有个镇国公府撑腰,姐姐我呢?娘家指望不上,位份又低,能靠的,不过就是腹中这块骨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