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本就生得好看,这会儿眼尾带红、眸光潋滟,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情。
“臣妾要回宫中服下陛下‘天下最好的药’,臣妾这几日偶有咳嗽,每每用上陛下所赐之物,便觉通体舒泰,比什么尚药局的方子都灵验。”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是“今日才发作”,这会儿又成了“这几日偶有咳嗽”,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可她已经顾不得了。
“想来是那药有了陛下的关怀,比旁的药都要灵验许多。”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刻意的娇柔,“臣妾只觉得,唯有陛下赏的药,吃着才安心。”
萧景焕的动作顿住了。
这丫头……在对他使媚术?
她大约是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偏偏她平日里嘴硬惯了,这会儿忽然撒娇,那模样笨拙得很,像只刚学会摇尾巴的小狗,明明生涩,却又……
莫名有几分可爱。
萧景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沈怀瑾见他没有立刻开口,心知机会来了,连忙趁热打铁。反正,他也没说不让她走。沈怀瑾心想。
不过,若放宫中的规矩,下人侍奉主上,她不可以自行开口说走,一点点朝后面偷挪蹭角,才是正经事。
她福身抬袖,假装又要咳嗽,脚步却悄悄往后挪了几步。那眼神却仍勾着他:“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实在不敢叨扰……咳咳……”
萧景焕依然不置可否,只闲适地靠着椅背,看她如何将这独角戏唱完。
沈怀瑾将这视作一种默许,“臣妾回去好好歇息,定不辜负陛下的关怀……”又退了一步,已经快到门槛了。
萧景焕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嘴里说着“不敢叨扰”,脚下却走得飞快,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沈怀瑾退到门边,见他始终没有出声阻拦,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放松,强撑着那副娇弱情态,福身行礼:“陛下也要保重龙体……臣妾告退!”
“退”字尾音尚未落下,她已迅捷转身,指尖触到殿门,轻轻一推,身影如一尾滑溜的鱼,倏地便闪了出去。
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仿佛怕吵醒了什么似的。
然后,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快——
分明是撩起裙摆,撒腿就跑了。
萧景焕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嘴角无可奈何地抽了抽。她难道看不出,他自始至终,都没松口准她走吗?她倒好,自己行了礼,自己开了门,自己把自己放走了。
走得还那么急,连做戏都顾不上了。
萧景焕心里好笑。这普天之下,敢在他面前如此明目张胆地找借口开溜,演技还如此蹩脚的,沈怀瑾当真是头一个。
沈怀瑾出了御书房,便直奔尚药局。
从前她查各宫用度,嗅闻香料脂粉,思路总被局限在后宫女子那些熏笼妆奁之间,却从未想过,那缕独特的松柏冷香,也有可能是一味药。
沈怀瑾在尚药局那堆泛黄的册子里翻了整整一个时辰。当她看到那行字的时候,指尖猛地一颤。
“……松脂镇眩膏,羲陌岁贡,专治脑风眩晕之症。因进贡稀少,每年仅得两盒。奉圣谕,全数赐予永和宫欣嫔娘娘,以缓其脑风宿疾……”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尚药局,又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撷芳殿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线索碎片疯狂冲撞。
次日,纪贵人身边的采菱已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上门,言说主子让她“即刻”去景阳宫回话。
沈怀瑾只得压下满心惊涛,匆忙赶去,将所查据实以告。纪初珩听完,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只让沈怀瑾回去等消息。
沈怀瑾原以为,皇后娘娘会先召她去问话,或是派人细细核查,再做定夺。却没想到,皇后的懿旨来得这样快。
就在当日黄昏,风暴便已降临。而且,其动作之迅猛,牵连之广,手段之酷烈,远超所有人想象。
先是王长顺。这个在猎苑事变后,被欣嫔暗中使了银子、调到尚宫局的沉默太监,在当日黄昏换值时,被几名不知何时埋伏在暗处、膀大腰圆的掖庭太监一拥而上,堵嘴、反剪,瞬间拖走。
但这仅仅是风暴掀起的第一个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