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学艺八年了,你日常帮了我们不少忙,大家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说什么客气话。快跟我走,我家里暖和。”刘卉伸手帮着扶住了小姑娘。
袁锦悦迷迷瞪瞪睁开眼,眼中是刘卉亲切地笑:“阿姨好!我自己能走。”
刘卉干脆抱住小姑娘上楼,她又瘦又小比自己的儿子轻了一半,顿时心疼起来:“阿姨不累,丫丫今天就在我家住。”
蜀绣厂和蜀锦厂的宿舍楼共有两栋,每栋四个单元六层楼。两栋楼加上自行车棚和大门,正好围成一个院落。从单元门进去,每层楼有四家人,两套大一点的房子,两套小一点的房子,厕所由两家人共用。
刘卉家在二栋四楼的大房子,张娟家在五楼的小房子。
回到房间,刘卉给两母女端上热水。捧着暖烘烘的搪瓷缸子,文莉君给刘卉简单说了下发生的事。
“我现在真的是有家不能回了!”文莉君叹气,离开了婆家,也没有娘家。
“你这两个家也没什么可回的,你就暂时住我这儿,等宿舍申请下来了再搬。”刘卉拍着她的手背,给她鼓劲。“孩子他爸还没休假,我正嫌家里冷清呢,你们来了正好热闹热闹。”
刘卉的房子有两个房间加一个厨房,足够住下文莉君母女。
“那我给钱,帮忙做家务做饭。”文莉君可不好意思白吃白住的。
“再说吧!反正现在食堂还开着。”刘卉也不会刻意拒绝文莉君的好意。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也是拮据的。
文莉君打开包裹孩子的披肩,发现女儿一头一脸的灰泥,衣服也是脏的。两个人连忙给孩子打水,洗头洗脸整理衣服。刘卉又去找张娟借衣服,她家生的是闺女,比袁锦悦大一岁。
两人忙乎一阵,张娟来敲门:“饭好了,到我家吃饭去。今天我爱人做了好吃的!”
文莉君牵着女儿的手,鼓起勇气跨入张娟家的门。
张娟热情地拉着文莉君的手,坐上了方桌。一个和张娟眉眼相似的小姑娘拉住了袁锦悦的手:“妹妹,你好,我是张娟的女儿关雨婷,我刚上一年级。这是我爸爸关松,他在刃具厂工作。”
“妹妹,我是金长浩,我上二年级了,是你们的哥哥。以后你们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报仇。如果我也打不过的,就找我爹,我爹是军人。”
这年头工人军人都是香饽饽,两个孩子介绍的时候很骄傲。袁锦悦只能笑着点头。
“妹妹来,我们一起吃饭,这些都是我爸爸做的。”关雨婷拉着袁锦悦上了桌。
关松不善言辞,又面对这么多女人,只有给她们添饭盛汤。张娟招呼大家坐下:“今天时间有点赶,简单做的,大家将就吃。”
每个人面前摆着一个大碗,里面是土豆、豌豆、胡萝卜和腊肉煮成的烩饭。中间摆着一大盆汤菜,里面有玉米、冬瓜和切成片的五花肉。
刘卉捞起一片肉,在酱油里蘸了一下放进小姑娘碗里:“丫丫试试,这是连锅子,很好吃的。”
袁锦悦夹起肉片放进嘴里,肉味带着冬瓜的清香和玉米的甜香:“阿姨,叔叔,这太好吃了。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女儿的快乐童言,就像一把尖刀刺进文莉君的心里。
她自以为回到袁家是为女儿好,其实是让女儿走自己儿时的路,让她受尽委屈,卑微地活着。
女儿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她为了母亲的梦想承受着所有的不公,一直默默忍受着所有的欺辱。
她,对不起女儿,对不起女儿渴望她幸福的心。
“哎哟,莉君怎么哭了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以后再也不受气了。”张娟故作夸张地说。
“对,今天是我们姐妹团聚的好日子,咱不伤心,没什么坎儿是我们姐妹迈不过去的。”刘卉拍着文莉君的后背。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文莉君声泪俱下。
“妈妈!”袁锦悦爬上母亲的腿,擦着她的眼泪。“只要妈妈好好的,我就不委屈。”
“丫丫!是妈妈无能,妈妈太笨了,妈妈没有早点站起来。”文莉君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起来。把这些年所有的屈辱和不平,在亲人中宣泄出来。
张娟和刘卉放下碗,抱住了文莉君,四个女人紧紧搂在一起,忍不住都哭了起来。为她、为她,也为自己。
关松带着金豆豆和关雨婷分了一份饭菜去厨房吃,把房间留给她们。
金豆豆眨着眼睛问关松:“叔叔,阿姨怎么哭了啊,是你做的饭不好吃吗?”
“当然不是了。”关松给金豆豆又添了一大碗,还把灶上的连锅子汤热上了。
他听张娟说过一点文莉君家里的事:“阿姨是高兴的,她以后不用听别人的使唤,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为什么要听别人使唤啊,我只听我妈我爸的。”金豆豆的脑子绕不明白。
“哎,你是男人,你不会懂的。”关雨婷小小年纪已经知道社会对男女的区别了。
哭过了,挥手和过去再见,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文莉君慢慢止住了哭泣,抱住了女儿。她是妈妈,她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