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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完今天的赵寰,待那明黄的身影终于显露出倦意允他退下,白晔才躬身退出暖阁,踏着宫灯初上的微光,快步走向宫门。
如今,他不必再回那拥挤喧嚣的直房。
白晔脚步的方向,是城北那条僻静小巷深处的——
未烬轩。
这座小院,是冯敬老祖宗念他勤谨,在陛下面前替他求来的恩典,更是老祖宗私下慈爱,从自己旧日产业中挑选赠予他的“添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手握那三把铜钥匙时的激动与惶恐,最终,他选择了这处门楣上刻着“未烬”二字、最为僻静也最合他心意的院子。
“未烬”——
未曾熄灭。
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走进去再关上,仿佛将宫里的谨小慎微、步步惊心都关在了门外。
门内,是只属于他白晔的一方小天地。
现在每天夜里忙完出宫回家,回到他的未烬轩,便是他一天中最松快的时辰。
他脱下那身靛青色的太监服,换上一套利落的粗布短打,便开始忙活。
今日兴致好,他寻出几块之前收集来的旧木板,比划着尺寸,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想给檐下添一条能坐着看星星的矮凳。
明日若得了闲,或许再去河边捡些平整的鹅卵石,把院子里那处坑洼的园路再垒一垒。
这些琐碎活计,旁人看来或许枯燥无味,于白晔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欢喜。
看着空荡的院子在自己手里一点点变得充实、变得称心,每一锤落下,每一块石头垒稳,都仿佛能敲掉一些白日里积攒的忍辱和谨慎,能垒起一丝属于「白晔」自己的踏实。
白晔忙活出一身薄汗,心中却畅快无比。
待到星子铺满夜幕,他才洗净手脸,就着屋里昏黄的油灯,在小屋子中-央那片他特意空出来的空间中,手握一把新备的木刀,缓缓摆开一个起手式。
白晔气息随之沉静下来。
之前白晔一直努力研习的是怎么伺-候赵寰、如何在宫中立足保命的“路子”,几乎所有心思都钻营于此。
但上次在江南,在亲眼见识过将军那惊天剑技、以及其后围猎场上的射术之后,再想起自己在那日朔夜房梁上笨拙失态、险些坠落的模样,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紧迫感便攫住了他。
白晔忽然惊觉,自己进宫这些年,竟把最根本的东西丢了大半——
一副能自保、甚至能反击的强健体魄。
他小时就跟着师父打铁锻造,师兄妹四个谁不是有一把子力气?
师父虽不以武学见长,但也教过他们一些强身健体、应对突发状况的粗浅拳脚,毕竟锻器行当是极吃身体素质的体力活。
怎的入了宫,反而把自己活生生磨成了一副如此弱不禁风、需人庇护的模样?
竟让将军那般人物都觉得自己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这念头让他如坐针毡。
幸而,还有银面具大人。
上次见面时,他鼓起勇气提及此事。
大人仔细探查了他的根骨筋脉,竟难得地给出了「先天资质上佳,净身虽损了先天元阳,然根基未失,勤能补缺」的评价。
随后,便传授了几套极为契合他如今身体状况的呼吸法门和轻巧身法,以及一套名为“随心”的剑法,嘱他每晚勤加练习,固本培元,淬炼筋骨。
自此,白晔每夜临睡前修习武学,便成了与他打理小院一样雷打不动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