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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正月初一。
一年里最大的日子,万家灯火,爆竹声声,驱不散皇城深处的肃穆与繁忙。
今年又格外不同,北狄使团不日将至,宫里的庆典与筹备交织在一起,直将人忙得脚不沾地。
白晔作为内官监采办司的管事太监,更是忙得如同旋螺。
从子时正刻陛下祭天祭祖开始,到各宫朝拜、赐宴、赏赐,一应物资调度、人员安排,千头万绪,几乎都与他这采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须得时刻盯着,确保万无一失,尤其是在冯敬老祖宗那般郑重叮嘱之后。
待所有喧嚣落定,宫灯次第熄灭,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宫门时,抬头望天,墨色的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怕是已近丑时末了。
累,难以言喻的累。
从骨头缝里透出的疲乏,几乎要将白晔整个人碾碎。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回到未烬轩,一头栽倒在那张不算柔软的床铺上,立刻昏睡过去。
哪怕只有一个时辰,也是好的。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倦怠几乎要淹没白晔所有神智时,另一个念头又如细小的火苗,顽强地冒了出来——
朔日。
又过了一个月。
将军……说会来的。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效的提神汤,让白晔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瞬。
他用力眨了眨干涩发疼的眼睛,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强迫自己振作起一点精神。
不能睡,至少现在还不能。
踏着凌晨死寂的寒意,他终于回到了未烬轩。
推开院门,意料之中的清冷孤寂并未出现——正屋的窗户里,竟透出一点暖融融的昏黄光晕。
白晔的心猛地一跳,脚步顿在当场。
是……将军?
他推门的手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屋内,油灯果然亮着。
南宫月并未坐在桌旁,而是随意地靠在一旁白晔自己打的书架边上,手里正拿着白晔近日睡前常翻的那本《工部物料则例》漫不经心地翻着。
听到门响,南宫月抬起头,目光扫了过来。
见到是他,南宫月合上书册,随手放回原处,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
“回来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晔却注意到,灯盏里的油似乎新添过,火苗比他平日舍得用的要明亮些许。
是了,上次将军见过他从哪里取的火折子。
所以……是他自己点的灯。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漫过白晔疲惫不堪的心田。
尽管他心知肚明,将军此举绝非是为了等他,或许只是不耐黑暗,或许只是顺手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