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晔从善如流地低应了一声,声音因困极而显得格外乖巧温顺,仿佛将军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大概是这些方面,”
南宫月语速加快,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我会写一个详细的条目给你,共计二十七项需留意之处,你……”
“好的将军,”
白晔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打断了他,声音轻得像梦呓,
“白晔一定给您……办好……”
最后一个字几乎含在了喉咙里。
“……好。”
得到白晔肯定的回复,南宫月一直因担忧而微微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眉头舒展开,甚至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算是笑意的弧度。
他正想说“那我们……”,一抬眼,却见坐在小凳上的白晔,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微微一歪,额头便轻轻地、彻底地靠在了身旁的桌沿上。
竟是就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烛光柔和地洒在白晔侧趴着的脸上,将他额前那缕总是垂落的银白色发丝映得几乎透明,长而密的白睫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仿佛真的变成了会发光的纤细银丝。
白晔睡得毫无防备,平日里那份谨慎、恭顺、乃至偶尔流露出的执拗都被柔软的睡意取代,难得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松弛姿态。
南宫月怔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睡着的白晔。
看着那小太监累得几乎下一秒就要化在桌上的模样,再想到他白日里在宫中不知如何疲于奔命,夜里还要强打精神应付自己……南宫月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混合着些许无奈和……或许是一丝极淡怜悯的情绪。
南宫月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带着点自嘲的弧度,几乎无声地低语:
“啧,小太监有点惨啊……白天在宫里被压榨,晚上还得被我压榨。”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南宫月脑子里装的,自然不止是风月之事。
北狄的威胁,朝堂的暗流,才是他真正悬心之所在。
既然事情已经交代完毕,而白晔又已困极睡去……
南宫月站起身,动作放得极轻。
他走到白晔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穿过白晔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这清瘦的小太监打横抱了起来。
白晔在睡梦中似乎有所察觉,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含混的鼻音,却并未醒来,反而像是找到了更舒适的热源,脑袋微微往南宫月怀里蹭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南宫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
他抱着白晔,走到床边,将他轻轻放下,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看了一眼白晔沉静的睡颜,沉默片刻,用极低的声音,仿佛只是说给这寂静的夜听:
“新年……安康。”
随后,南宫月转身走到桌边,就着那盏温暖的油灯,拿起白晔的笔墨,铺开一张纸,略一思忖,便落笔如飞,将方才所说的二十七项需留意之处,条理清晰地逐一写下。
写罢,他将墨迹吹干,折好,压-在了灯盏之下,确保白晔醒来一眼便能看见。
最后,南宫月吹熄了油灯,唯有清冷的星辉透过窗棂,微微照亮室内。
黑影一闪,如同融入夜色的孤鸿,他已翻窗而出,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未烬轩内,只余下白晔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以及桌上那张墨迹犹新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