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于将自己、将她、将这场本就扑朔迷离的棋局,都推向更加不可预测、更加危险的深渊。
他强迫自己移开几乎要黏在那两人身上的、仿佛有了自主生命的视线,重新落回臂弯间那份报纸粗糙的纸面上。
【无诚意。终止。】
所以,对方大费周章、精心策划了这次神秘的接触,甚至可能动用了军用级的技术进行反侦察,最终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让他“恰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亲眼目睹这一幕?
目睹雾岛莲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的、“相谈甚欢”的会面?
这是一种警告?
暗示他“此女并非你以为的那么简单,或并非你该触碰的对象”?
还是一种扭曲的、观察他反应的测试?
测试“波本”对这位与港口Mafia重力使关系微妙的女人,究竟抱有怎样的“兴趣”?
安室透手中那份用于伪装的报纸边缘,被他无意识收紧的手指,捏出了无法抚平的褶皱,纸张发出濒临撕裂的呻吟。
他深吸了一口气,初春微凉的空气涌入肺部,试图压下胸腔里那片灼热的混乱,强迫那台名为“理智”的大脑重新全速运转,进行冰冷的分析。
然而,他的目光却再次如同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飘向喷泉的方向。
这一次,他看到了另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某种晦暗预感之中的熟悉身影。
不远处,一棵修剪成圆球状的景观黄杨旁,戴着那副标志性墨镜、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单手插在裤袋里,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望向喷泉边那对男女——正是松田阵平。
看他的姿态和方位,似乎也是刚到不久。
安室透立刻极其细微地调整了自己的站姿和面向的角度,借着几位正说笑着路过的年轻女学生的身影作为天然屏障,将自己更好地隐匿在银杏树投下的斑驳阴影之中。
同时,他大脑中的观察重心,从雾岛莲和那个陌生男人身上,迅速而冷静地分出了一束强光,投向了这位突然出现的、身份敏感的刑警身上。
在众人包围的喷泉边,水声潺潺,折射出的细碎彩虹在水雾中时隐时现。
雾岛莲从铃木裕也手中接过了那杯冰镇橙汁,塑料杯壁传来沁人心脾的凉意,指尖触及冷凝的水珠,带来一阵细微的刺激感。
她低下头,声音轻软,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礼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疏:
“谢谢您,铃木先生。”
“不用客气啦!真的!这份是家里带来的手作点心,辛苦你将另一份带给小葵。”
铃木裕也的笑容爽朗,那是只有在充满爱与呵护的正常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未曾被世间过多阴暗面浸染过的人,才会拥有的、毫无杂质与防备的坦诚。
“葵那家伙真是的,自己临时被店长抓去加班就算了,还特意麻烦雾岛小姐你跑这一趟。其实她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告诉我就好了嘛,我本来也就是顺路过来看看她。”
“葵前辈是担心您特意从东京赶过来,会白等一场,会失望。”
雾岛莲将礼盒小心地放在长椅上,接着认真地解释着,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委托。
她将吸管含入唇间,酸甜的、带着些许果粒的橙汁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冰凉的口感暂时驱散了心头那丝莫名的焦躁。
“她说……您工作一直很忙,这次是好不容易才协调出时间来看她的。”
“是啊,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连那家她念叨了半年多的烤肉店我都提前一周订好了位子。”
铃木裕也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遗憾,但很快又被那种明亮的笑容取代。
他顺势靠在水池边缘光滑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目光追随着起起落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柱。
“不过,能这样认识雾岛小姐,我觉得也挺好的。葵在电话里,还有昨天发的信息里,老是提起你呢。说你工作特别认真细心,对客人也总是温温柔柔的,就是……”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雾岛莲,眼神里是毫不作伪的关切。
“就是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看起来……嗯,让人有点放心不下。她总说‘莲酱好像总是很累的样子’、‘眼睛里好像有很多心事’。”
雾岛莲握着塑料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略微收紧了一瞬。
冰凉的杯壁将那股清晰的冷意,持续不断地传递到她的皮肤。
“我……没有让人担心。”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扇形的阴影,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要融化在潺潺的水声与周围模糊的喧闹背景音里。
“只是,还在慢慢适应横滨的生活节奏。这里和青森……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