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份关于“漩涡”咖啡厅日常监听汇总的摘要页上,用红笔清晰地标注着一行字:【目标关联人物铃木葵,于X月X日对话中提及其兄长,称兄长同事隶属‘警视厅’。调取该兄长部分资料受阻,显示权限封锁。封锁来源追溯……为另一组同源公安密级指令。无法核验,申请跨组信息对接批复。】
另一份交通行为模式分析报告的附录里,铃木裕也车辆返回东京途中的几个特定时间段被标红,旁边的手写批注略显潦草:
【该时段信号间歇性微弱紊乱,模式非常规,疑似被动电子干扰。需结合车辆可能途经区域的其他监控源进行交叉分析。】
这些被偶然压在底层的碎片,在东京夜晚的灯光下继续沉默,尚未能掀起一丝波澜,也未能穿透雨夜,抵达横滨那座黑暗房间里的决策者手中。
加密信道关闭,房间彻底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雨声单调的呜咽,以及设备散热风扇低微的嗡鸣。
安室透在黑暗中伫立良久,直到窗外的雨声渐息,化作屋檐断续的、寂寞的滴水音。
他拿起手机,调出加密界面,输入指令:
【明日14:30,漩涡咖啡馆,技术交流拜访。同步激活目标居所周边三处备用监视点轮值。重点监测武装侦探社、警视厅及不明第三方动向。】
点击,发送。
而后,他点开相册中另一张照片。
那是五年前“雾岛莲失踪案”档案里仅存的黑白复印件。
照片上的少女眼神清澈,笑容腼腆,与如今这个眼底沉淀着无尽疲惫与秘密的女性,宛若相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时光深渊。
安室透的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良久,终究没有落下。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张模糊的、属于过去的年轻脸庞,紫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完全厘清的复杂暗流。
“你究竟……”
“……是谁呢?”
低语消融在雨夜潮湿的寂静里,没有回答,只有屋檐滴水声,如同永恒而孤独的节拍器。
横滨初春的雨,总像一场心血来潮的默剧。
来得毫无预兆,退得也干脆利落,仿佛天空只是临时起意,想用透明的水渍在街道上试写几行潦草的诗。
雾岛莲独自走回公寓时,天光已然放晴。
云隙间漏下的光线将湿漉漉的柏油路染成碎金流淌的河。水洼倒映着刚被洗净的蓝天,像无数片被打散后又勉强拼合的镜片,每一片里都藏着一个不完整的、摇晃的世界。
鞋跟叩击潮湿人行道的声音,被她刻意调整成某种特定的节奏:比常人慢半拍,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拖沓,却又不会慢到惹人侧目。
那是“雾岛莲”应有的脚步声,一个失去恋人不久、连步伐都浸透哀伤的年轻女子该有的韵律。
身体里还残留着公园那场闹剧的余震,在肢体的神经末梢里微微颤动。
铃木裕也最后那个混杂着困惑与受伤的眼神,像一根软刺刺在记忆的软肉上;松田阵平透过墨镜投射过来的视线,几乎具有实体般的重量;太宰治指尖触碰脖颈时留下的冰冷触感,此刻仍在皮肤下隐隐作祟;还有安室透——那个男人隐藏在人群深处的注视,即使隔着距离,也如芒在背。
以及,费奥多尔·D那条信息,如同毒蛇吐信,幽幽地闪过脑海,带着那个空集符号的落款,冰冷而充满掌控欲。
【期待下次会面时,你的‘谢礼’。勿失约。——??】
她没有回复。
这种时候的任何回应都可能成为那条毒蛇新的把柄,或者被他扭曲解读的素材。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那个男人一定正坐在某个屏幕泛着冷光的暗室里,享受着她此刻如琴弦般紧绷的焦躁。
他向来擅长把人心当作棋盘,而落子时的清脆声响,在他耳中想必是顶悦耳的音乐。
公寓楼就在前方了。
雾岛莲习惯性地放缓脚步,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让视线轻扫过周遭。
街角便利店前,穿工装裤的中年男人正机械地整理货架;对面咖啡厅落地窗边,两个女学生低头对着手机屏幕轻笑;更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静伏在梧桐树的阴影下,车窗紧闭。
三处监视点。
数量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港口Mafia名为“保护”的守望,警方不动声色的“关注”,还有那个总戴着针织帽的男人所属势力,如同远程观察实验鼠般的冰冷注视,……无一缺席,如同环绕行星运行的卫星,轨道稳定,沉默而持续。
她推开公寓楼略显沉重的玻璃门,门轴发出衰老的吱呀声,像某个角色登上舞台前的一声轻咳。
管理员室里传来午后综艺节目的喧闹笑声,透过虚掩的门缝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