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应得爽快,抄起小木铲,刷刷往里装。
塞尔站在旁边,鼻尖被酸味冲得发痒,忍了一下,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没声音,像鱼吐泡,只肩膀轻轻抖。
老妇回头看他,笑纹堆成褶:“孩子,软橙甜,别皱鼻子。”
塞尔被说得耳根微红,低头,伸手帮老妇扶桶。
指尖碰到橙皮,皮上细小的凹坑像迷你月坑,他悄悄用拇指摩挲了一下
——“陆地也有鳞片”。
橙香还没散,旁边炸开一声锣。
“官市新例,外来商船凭票入市,票钱二十铜!”
一个戴三角帽的小个子税官站在高台上,声音尖得像锈钉划玻璃。
船长皱眉,低声嘟囔:“又涨价,比海风还贪。”
嘴上嘟囔,脚却往前迈,掌心已经准备好铜板。
塞尔跟在后面,目光被税官腰间铜牌吸引——牌上刻着一只张翅的狮,却缺了尾巴,像被谁偷偷锯掉。
他多看了一眼,税官立刻瞪过来:“小子,票钱你出?”
塞尔怔住,摇头,摇得慢,像浪推小船,一下,两下。
船长笑哈哈插进来:“孩子怕生,钱我出,别吓他。”
铜板交出去,税官哼了一声,铜牌随着步伐哐啷晃,缺尾狮一晃一晃,像在找自己的尾巴。
塞尔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影子完好,尾巴藏在靴跟里。
再往里,味道杂了:
烤面包的麦香、铁锈的腥、生鱼的咸、还有甜得发腻的焦糖。
船长停在一家铺子前,铺主是个东陆人,黑发黑眸,和塞尔一样,却更老,眼角褶子像折起的帆。
“小老乡,朗姆要陈的?”
塞尔被一句“小老乡”叫得愣神,手指无意识地抠住筐沿。
船长拍拍他肩:“挑,闻闻,别尝,尝了就得买。”
塞尔低头,看一排玻璃瓶,酒液颜色从淡金到深褐,像浓缩的日落。
他凑近瓶口,只敢轻轻嗅,鼻尖被酒精冲得发麻,眼睛却亮
——那是他熟悉的味道:船舱、夜风、还有水手们唱跑调歌时的哈气。
他指了指中间那瓶,颜色不浅不深,像刚好的黄昏。
东陆铺主笑,用东陆话对他小声说:“有眼光,不烈,适合第一次上岸的人。”
塞尔听懂了,却只会回一个呆笑,笑完,把脸埋进草帽阴影里。
采购袋渐渐鼓起来,塞尔肩上的篓子也沉了。
他调整背带,让重量落在肩胛骨,而不是还在晃的脚踝。
路过一个摊位,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贝壳,颜色比他见过的任何帆都艳。
他慢一步,蹲下去,指尖碰了碰一只绿得发亮的扇贝。
摊主随意开口:“小兄弟喜欢?这可是远海捞的,十个铜,带走。”
塞尔摇头,站起来,动作慢,却坚决——篓子已经够重,再装一只贝壳,会压疼影子。
船长走在前,没回头,却像背后长眼:“喜欢?回程给你捡,不要钱。”
塞尔加快半步,追上,再次摇头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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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尽头,人忽然少了,声音也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