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北转向英子:“你怎么不玩?”
“她们在教李植,等教会了一起玩。”
“有什么好等的?”
“她们比较享受教这个过程。”英子小声对章小北说。
章小北了然,轻轻笑了笑,却又不想去别处了。他碰碰英子:“你也享受这个过程?”
“当然不。”英子说。
“那我们现在就打一炉吧。时间不多了,一炷香烧不完,就要回去了。”
英子便选了一枚“佛”字篆,章小北选了“花香供养”。两个人刚用灰押把香灰理得平如雪野,那边忽传来一阵低低的笑语。章小北抬头,看到一位妇人用银簪轻轻拨了拨香灰,一脉青烟便袅袅旋起,李植抬起眼,目光恰巧穿过缭绕的烟缕,与章小北的撞了个正着。
那眼神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淡淡的,像只是确认他在那里。然后,李植的嘴角极细微地扬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继续欣赏那枚小小的香篆。
章小北瞥了一眼李植旁边的篆模,镂空的是四个字:“执子之手”。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谁给你挑的这个?”
“我自己选的。”李植头也没抬。
“挺无聊的。”章小北说。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那四个字躺在那里,谁说就一定与他有关?
“他一看就是个大情种呢。”旁边一位太太抿嘴笑道。
章小北没说话了,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就像刚才理香灰的时候,看到的上次燃烧过的黑色香灰。
片刻,李植拿起香炉盖,稳稳罩上。一缕更细的青烟,从盖顶的玲珑小孔中钻出,初时犹疑,继而柔柔地升腾起来。烟雾后面,李植的侧脸被模糊了边缘,显得异常静定。他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是一种章小北没有见过的神态,庄重,沉浸,与周遭的暖光香烟浑然一体。
这有什么可痴迷的?章小北心里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的轻嘲。
又过了一会儿,李植果然如他所料,对这种凝望失了耐性。他起身,离开自己那炉“执子之手”,踱到章小北和英子这边来。
“不要靠我们的桌子。”章小北头也不抬,专注于手下香篆的纹路。
“你这刻的什么?弯弯绕绕的,看不懂。”李植俯身端详。
“他这叫‘与子偕老’。”英子说。
“当然不是,‘与子偕老’四个字多简单。”章小北说。
“偕字可不简单。”李植说,但也不再追问篆文了,却从怀中摸出那粒小小的金豆,搁在光洁的桌面上,用指尖轻轻一拨,金豆便滴溜溜地滚动起来,在灯火下划出短促的金线。
“炫耀你很有钱是吧?”章小北瞥了一眼。
“哪儿来的?”英子被那流转的金光吸引,问道。
“天上掉的。”李植答得漫不经心。
“真的?”英子问。
“他胡扯呢。”章小北淡淡道。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宝贝了。”英子伸手,李植便让金豆滚入她掌心。她凑近灯光细看,“该不会是……帝流浆?《子不语》中说: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真有这东西?让我们也看看。”旁边几位太太闻言,也饶有兴味地聚拢过来,那粒金豆便在几只纤柔白皙的手间传递。
章小北静立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丝幽微的荒诞感。这粒刚才还藏在他靴筒深处,沾着他体温的小东西,此刻却在这些馨香精致的指尖流转,好像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一样。如果她们知道了它的来历,怕是立刻就要蹙起眉头,去卫生间洗手了吧?
不过,这金豆确实来得奇怪,凭空就在靴子里出现了。难道,真是通过某种机缘,让他接引到了一滴传说中的帝流浆?章小北望着那粒在众人指尖闪烁的金色光点,心中漫起一层薄雾似的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