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们就没有更体面的康复疗法了吗?”理疗师安娜推着器械车进来,恰好看到利亚姆金鸡独立的滑稽模样,以及躺在床上架高左腿的玲王——他正抬着那条伤腿在半空乱晃。
玲王先发制人:“他教唆的,安娜小姐。”
利亚姆据理力争:“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用脚趾在空中写自己的名字,写他个五六十遍就算是活动开了。”
“而我刚写到Reo的o……”玲王摊手,“还是说我要写母语才会管用?”
就在十分钟前,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利亚姆那颗脑袋先探了进来,绿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医生或教练在场后才像做贼一样溜进来反手关上门。
“Reo!看!”他献宝似地举起手里的东西,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藤编野餐篮。玲王正靠在床头看比赛回放,抬眼看他:“你又偷食堂东西了?”
“才不是!妈妈听说你受伤了非要让我带的。”利亚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她最拿手的牛肉腰子派,刚烤出来的,她说生病受伤吃点扎实暖和的东西最好。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小罐子,“是蛋奶酱,配着吃。”餐盒里金黄酥脆的派还微微冒着热气,切开的截面露出浓郁的深棕色肉馅。
完全是朴实无华却诚意满满的家庭味道。
尽管利亚姆坚信快乐是最好的止痛药,安娜却不会允许他继续在这里胡闹,况且玲王也早就不痛了,这周末大概就可以逐渐恢复正常的走动。
安娜叹了口气把车停好,双手叉腰:“弗林先生,如果我没记错,我给御影先生的康复计划里包括使用这个来进行可控的屈伸训练。”她拍了拍车上那个连接着屏幕和传感器的膝关节持续性被动运动机。
利亚姆讪讪地放下脚:“但是……动起来总比不动好嘛……”
“乱动不如不动。”安娜毫不留情,开始熟练地给玲王安装CPM机,“而且御影先生显然更倾向于更有尊严的恢复方式,我刚刚还以为他触电了。正常人怎么会那样抽搐?”
利亚姆知道理疗师说得对,他看了眼床上正随着机器规律运动的玲王,撇了撇嘴。他慢吞吞地收拾好那个野餐篮,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突然转回身。
“对了Reo,”他语速快了些,“差点忘了说。这周曼城会来我们主场踢U21的比赛。”他顿了顿观察着玲王的表情。而玲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关键三分,如果拿下这三分曼城就会重回榜首了。可别让他们得意地离开啊。”
“那当然。”利亚姆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惜了,我们暂时没有你了。”
“那就赢给我看。”
利亚姆用力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推门离去。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安娜检查了设备运行,安静地退到一旁整理器械。
玲王的目光落在窗外被框住的一小片灰白色的天空上。
“安娜小姐,”他忽然开口,“明天的活动度练习可以酌情增加一点幅度吗?我觉得今天的感觉比预期要好一些。”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聪明的男孩,会比那些一分钟都坐不住的毛头小子更擅长忍耐。”安娜停下了整理器械的手,转过身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玲王,“你看起来可不像是那种会为足球而痴狂的人。”
“理性上如此,大概吧。可是我实在受够了这种不能跑跳的日子,不断地看录像不断地反思。”他说,“我想出去跑一跑了,管他有没有球呢。”
况且御影玲王从前就是一个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人,对任何事都好奇对任何事都有近乎贪婪的热情,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了解。各种课程,各种运动,艺术鉴赏,甚至最新奇的科技产品……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停下来的空白对他来说一定是最难以忍受的东西。”
安娜笑了,说:“教授说得果然没错,你的反应还真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他提前给你准备了礼物,我想现在是时候把它交给你了。”
“义肢吗?”
“噢——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玲王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平装书,没有附言或卡片。加斯东·巴什拉的《空间的诗学》吗?他惊讶地挑了挑眉,说实话他做好了拆出一本战术手册或是什么笔记的心理准备了,但事实上却是一本和足球全无关系的书。
翻开扉页,里面夹着一张温格常用的便笺纸,上面是教授流畅而略显潦草的字迹:
「亲爱的Reo,身体需要时间修复,思维却可以先行。这些书或许能为你观察足球以及足球之外的世界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祝阅读愉快。A。W。」
“温格先生总是有他独特的方式。我见过他给受伤的球员送过乐谱和哲学书,甚至植物图鉴。他认为康复不仅是身体组织的修复,也是心理和认知重新整合的时机。压力暂时移除时,反而能看清一些比赛时忽略的东西。”
玲王将目光从书上抬起,看向安娜:“您认为这有帮助吗?”
“因人而异。”安娜合上记录板笑了笑,“对有些球员来说,躺在这儿就已经够难受了,再让他读上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简直是精神折磨。但我想,你是一个身体被困住时思维会更活跃的球员。是特别的。”
“谢谢,安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