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谭妙莹满心抱怨她想一出是一出,但坐在马车里瞧见谢玉媜不怎么轻松的神色,又忍不住好奇地开口,旁敲侧击地试探道:“我见殿下方才走得那样匆忙,是有什么急事要进宫处理吗?”
谢玉媜闻言突然抬眸睨了她一眼,却迟迟没有发言。
谭妙莹局促了一瞬,又打消疑虑镇定地问道:“殿下这般瞧着我做什么?怪惹人无措的。”
谢玉媜莫名冲她浅笑:“你不知晓我为何进宫?”
这个谭妙莹还真的是一点不清楚:“殿下这话问得就有些奇怪,殿下以为我知道什么?”
谢玉媜并没有作罢,复而对她的疑虑胡乱编了个借口,继续探口风:“你们应该知晓,此刻分崩北境的兵权并不是可趁之举。”
谭妙莹愣了一瞬,又及时反应了过来,察觉谢玉媜探究的意思,头一回顺服地坦白道:
“殿下有所不知,北境这块并不由我们插手,谭氏如今剩下的一代只有我和我兄长二人,除了在朝中拨弄乾坤,我二人并不掺合朝堂以外的事。”
谢玉媜见她言辞恳切,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头,“难道北境兵权不算朝堂之事么?”
谭妙莹终于变了脸色,“殿下知晓令徽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玉媜摆了摆头:“天下遍地都是自以为冰雪聪明的蠢货,”她看着谭妙莹继续说道:“你懂我说的意思么?”
谭妙莹皱起眉,眼底一片冰冷地笑道:“所以殿下是觉得今夜之宴,会祸起北境将领。”
谢玉媜看着她张了张唇,接着又眉目犹疑地彻底闭上了嘴。
……
二人行到宫中已是一刻钟之后。
自从先帝辞世,谢玉媜就再未踏入过这片富丽堂皇的宫城,不知晓是不愿年少绮梦碎得更加彻底,还是身心俱疲,甘愿沉醉在那场黄粱饴梦中再不复醒,她瞧着满目琉璃碧瓦、朱红宫墙,回想起往昔那些无忧无虑,只觉得自己才是青天底下最数一数二的笑话。
仔细藏起身侧那只不合时宜打起寒颤的手,她二人一路跟着领路的太监,来到了摄政王的景初殿前。
宫中侍从几乎都是耳熟能详谢玉媜从前各式传闻的,所以她二人一行算是畅通无阻,哪怕那太监进殿通报前,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生怕怠慢了她的。
殿外清静,除了来往巡视站岗的禁卫军,几乎没有旁的人,谢玉媜扫视了一周,又抬眸看了眼殿前牌匾上的三个大字。
这儿原来其实不叫景初殿,谢玉媜还未搬出宫自立门户世女府之前,这儿叫长宁殿,是她待了十几载饮食起居的地方。
殿封二字,缘由她少时娇纵好动,先帝希望她能够安分些,故而作封长宁。
眼见她半天盯着殿前那几个大字游神,谭妙莹不由得也抬头去看,联想到从旁人嘴里听到的那些传闻,便好奇地问道:“瞧殿下如此神情,难不成以前还是住在这里的?”
谢玉媜只恨她在要事上屡点不通,在琐事上倒是天纵奇才,收回目光之时也压下了眼底情绪,淡淡道:“羡慕?”
谭妙莹摇头:“羡慕说不上,却替殿下有几分吝惜。”
谢玉媜挑起眉头,回过脸去看她:“传闻北梁高祖皇帝在历史上活了个古稀双庆,你可知晓是为何?”
谭妙莹心里感慨她话题转得实在生硬,却还是配合道:“愿闻其详。”
谢玉媜冲她温和笑了笑:“缘由他从不替旁人操些闲心。”她话落转眸,眼底正好落进一抹红色身影。
谢玉媜面上的笑意还半挂在嘴角上要下不下,却见来人眸子越发变得冰冷深沉。
“殊不知元熙世女居然也有对着旁人春风满目的一面,今日一见,还真是稀奇。”
萧时青初闻谢玉媜进宫满心期冀,殿中折腾半晌,只为换身体面的衣裳去见,不料才出门,便揽收这样一副好似温情的场景,顿时发热的头脑凉了大半,一出口便是当仁不让的阴阳怪气。
他缓缓走近,目光扫过谢玉媜周身,见她衣着朴素,鸦青的长发也没怎么收拾,整人站得笔直,平日里那双素白的手,此刻也躲进了宽大的袖袍里不见天日。
凌厉的眸光还未收回,却见谢玉媜更加稀奇,竟然用别样柔和的语气说道:“参见殿下。”
萧时青听她这声气,原本憋不住的脾气都要消了,结果下一瞬,又见谢玉媜指着方才满目笑意的人说:“这是谭令徽,大理寺卿谭璋的亲妹妹。”
萧时青出殿时,只见她二人侧面,加上谢玉媜的身形将旁边的人挡了大半,便没由他仔细看,这会儿那人转过身来露出面貌,萧时青才发觉这兄妹二人的长相酷似。
知晓自己瞧错了人,他眯了眯眼,却连个眼神都未给谭妙莹,只盯着谢玉媜道:“你魅力倒是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