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毫不在意她的沉默,几步就蹦跶到她旁边,也蹲了下来,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水底:“看什么呢?有鱼吗?”
“石头。”西尔维娅简单地回答,指了指水底那几块泛着暗红和青绿色的石头。
“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亚伦撇撇嘴,随即眼珠一转,拿起手中的柳条就往水里捅,“看我的!我能把水搅浑!”
他用力地搅动着水面,水底的泥沙被翻起,清澈的溪水瞬间变得浑浊,那几块石头也看不见了。
西尔维娅眉头微皱,心里有点不快。这是她观察了好一会儿的目标。
亚伦搅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把湿漉漉的柳条一扔,转头看向西尔维娅,目光落在她蜜色的脸颊和栗棕色的头发上,忽然问道:“喂,他们说你是老埃德从森林里捡的?真的吗?”他的问题直接得近乎莽撞。
西尔维娅的心猛地一紧,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黑眼睛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回答。
亚伦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紧张,反而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分享秘密般的兴奋:“其实我也经常去森林边玩!我还在里面发现过一个好大的蘑菇!比我的头还大!就是不敢往里走,我爸说里面有吃人的大蜘蛛和狼!”
他的语气里没有探究她身世的恶意,只有一种找到“同好”的兴奋:“下次我带你去看看那个蘑菇?就在边上,不往里走,没事的!”
西尔维娅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同龄的孩子主动跟她说话,不是议论,不是排斥,而是……邀请?而且,他提到了森林!虽然只是边缘。
她看着亚伦那双清澈的、充满热情和期待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异样的打量,没有对肤色或头发的探究,更没有那种让她不舒服的疏离感。
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可以一起玩的小伙伴。
一股久违的、属于孩童的雀跃感,小心翼翼地在她心底冒了个头。
“……好。”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亚伦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明天!明天下午,太阳没那么晒的时候,我在这里等你!”他伸出沾着泥巴的小手,“说定了!”
西尔维娅犹豫了一下,看着那只脏兮兮却充满真诚的手,慢慢地,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两只小手,一只黝黑粗糙充满活力,一只蜜色纤细带着些微的迟疑,轻轻地碰了一下。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约定,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笼罩在西尔维娅世界里的阴霾。
从那天起,西尔维娅的世界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亚伦像一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蛮横地照亮了她原本单调的生活。
他遵守约定,第二天下午准时出现在水渠边,真的带着西尔维娅去了森林边缘他发现的“秘密基地”——一处长满了巨大牛肝菌的空地。
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哪种蘑菇能吃(虽然他自己也不敢尝试),哪种虫子会装死,还指着一棵歪脖子树说那是他的“瞭望塔”。
亚伦的热情像野火一样具有感染力。
他拉着西尔维娅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奔跑,教她辨认各种常见的野草和野果。
他带她爬上村后那个长满青草的小山坡,从上面尖叫着翻滚下来,弄得满身草屑,然后一起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傻笑。
他会在雨后带她去泥泞的田埂边挖蚯蚓,说是要钓鱼(虽然最后鱼没钓到,两人都成了泥猴)。
他还会在打谷场的草垛间和她玩捉迷藏,西尔维娅凭借半精灵天生的轻盈和敏捷,常常让亚伦找得晕头转向。
最让西尔维娅感到新奇和放松的是,亚伦似乎对她“与众不同”的地方有种天然的钝感。
有一次她爬树时,帽子被树枝勾掉了,露出了一小缕没被变色果完全染透、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银光的发根。
亚伦在树下看见了,只是大声喊:“西尔维娅!你头发上有根亮丝线!太阳照着发光呢!真好看!”
——他完全没往“异常”方面想,只觉得有趣。
还有一次玩闹时,他不小心碰到了她藏在头发下的尖耳朵。
西尔维娅瞬间僵住,紧张得手心冒汗。
亚伦却只是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咦?你的耳朵好像比我的尖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我妈……呃,我以前的邻居奶奶耳朵也尖尖的,她说是因为年纪大了!”
他那理所当然、充满童真的解释,让西尔维娅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甚至有点想笑。
和亚伦在一起,她不需要刻意伪装孩童的天真,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暴露身份。
亚伦的热情、莽撞和毫无心机的接纳,让她这具孩童的身体,第一次真正体验到了属于这个年龄的、纯粹的快乐。
奔跑时耳边呼啸的风,摔倒时膝盖的刺痛,分享一颗野果时的酸甜,追逐打闹时的放声大笑……这些前世作为成年男性早已遗忘或压抑的感官体验,此刻鲜活地复苏了。
周正的灵魂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西尔维娅”在阳光下奔跑嬉戏,感受着那份久违的、简单的快乐,心底深处那块坚冰,也在亚伦这团小火焰的烘烤下,悄然融化了一角。
当然,她依旧保持着基本的谨慎。
和亚伦玩耍的地方,基本都在村子附近视野开阔的地方,远离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