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林寅留意到亭畔斜伸过来的一枝腊梅,琼枝疏朗,红蕊含芳,开得正艳。
便随手将它折下,趁湘云话音未落,已将那犹带清露寒香的梅枝,轻轻簪在湘云那云鬓之上。
月光混合着亭内灯笼的暖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与那嫣红梅朵之上,映衬得她愈发娇艳。
“云妹妹来到列侯府里这么许久,姐夫先前诸事繁忙,总不得空好好陪你,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支花儿权当一点赔罪的心意,云妹妹莫嫌简陋。”
湘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赠花,弄得微微一怔。
遂即不由得嘴角含笑,露出一抹天真未凿的娇憨之态,笑道:
“行罢,那我收下了!”
林寅见她这副明朗坦荡,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模样,全无矫揉做作,像一缕初春的阳光,直照人心,不免感慨道:
“云妹妹,你真与那些姐姐妹妹大不一样。”
“姐夫,你这话倒越发奇了!”
“我只是愈发觉得你爽利豁达,光风霁月,似乎很少见你烦恼忧愁的样子。”
湘云眨了眨那明眸,随意笑道:
“倒也不是,我也是会烦恼的,只是过后不去想它,很快也就忘了。”
“你都烦恼些甚么呢?”
“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
“说来听听。”
“那时觉得,姐姐们都比我过得好,连四妹妹也寻到了此生依靠。只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连个伴也没了。”
“那你留在列侯府,也不怕被我吃了?”
“我了解姐夫的,虽然风流,却也和宝哥哥那般,对我们心里都是极为尊重的,不似那强横胡来的腌?东西。
“承蒙你这般看重我。”
两人话说一半,柳五儿带着粗使丫鬟,将酒菜都端了上来。
只见两瓶玫瑰露酒,一碟糟鹅掌,一碟烤鹿肉,一碟藕粉桂糖糕。
这一时半会之间,弄了出来,也算费了一番功夫。
林寅此刻见柳五儿果有黛玉晴雯之姿,笑道:
“五儿,你且坐我身边来,陪我们助助兴儿。”
柳五儿闻言,羞得粉腮通红,螓首低垂,只觉一颗心儿怦怦乱跳,几乎要跃出喉间。
林寅见状,起身牵住她那温软小手,轻轻一带,便将她按坐在身侧石凳上。
柳五儿挨着老爷坐下,只觉一股暖流自相触处蔓延开来,一时情思微漾,如春水漾波。
但想起自己这般殷勤,存着攀高枝儿的心思,不免良心不安,暗自忐忑。
林寅一时见她指头微颤,眸光闪烁,似是心绪不宁。
便将左手在她的柔荑之上,右手端起酒樽,便与湘云共饮起来。
“云妹妹,且满饮此杯!”
“我来试试姐夫的酒量!”
这史湘云端起杯来就喝,畅快吃肉,大声说话,毫无女儿扭捏之态。
两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玫瑰露酒香醇甘冽,佐以糟鹅掌,烤鹿肉的咸鲜,藕粉桂糖糕的清甜,更添几分宴酣之乐。
此刻月色溶溶,梅影横斜,园中暗香浮动,直教人醺然欲醉。
酒过数巡,史湘云双颊一片酒红,星眸流转间,复又提起方才话头:
“姐夫,并非我奉承你,你待林姐姐,三姐姐,凤姐姐如何,我瞧不见。可你如何对待四妹妹,我可是瞧得真真的。我好几次听的都落下泪来。”
史湘云说罢,又不免长叹一口气。
湘云父母早亡,无论是在史府,贾府,还是林府,对她而言,都不过是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