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娘子,刚想回话便闻有人说到“敛州、樊”。
“你是说那个敛州来的姓樊的?”
“嗯,就是她。”
樊采薇自是也听见了,且她听得更全活些,本要左转出门的步子欻地停住,眼珠子往右下方一转,盯着俩坐在那里挑选货品的后脑勺——一个扁,一个尖,两个怪胎。
樊采薇缓步向前行了两步,想听听她们会说些甚。
只见左边着粉衣的小娘子拿起一个臂钏看了看,问到:“你觉得她好看不?”
右边着蓝裙的小娘子取下腕间金镯,回到:“五官还行,皮肤不白。”
“我也觉得,黑黢黢的,不过听说她们那儿的人都那样,步行三日皆黄土,头顶烈阳不西斜,能不黑么。”粉衣娘子似是没相中,将臂钏扔进盒里,稀里哗啦的,换得小二一阵心疼。
“可她身量好高,腿也好长,中秋那日有人瞧见她击鞠,说是腿一抬便上了马。”蓝裙娘子看她不要,自己拿了臂钏来瞧。
“嘁,”那粉衣娘子翻了个白眼,“身量再高腿再长又何用?她娘家既不显贵又不富有,除却稳定边疆,她还有何用处?”她似是都看不上,索性专心说话,一言一句皆透着嫌弃。
“也是,边陲小城的无名小卒。”蓝裙娘子附和。
“说的就是呀!不说琴棋书画,就说管账持家、宴请结交,”粉衣娘子彻底不翻看匣子了,掰起手指说着,“这些个咱定安小娘子们自幼便学的东西,她能会?且那穷乡僻壤的,指定也没几个银钱,真是里外都帮不上侯府。”
“也是,”蓝裙娘子觉得这臂钏不错,让小二帮她包了起来,“不过人们都说她马球打得不错呢。”
“啧,”粉衣娘子不耐烦,伸出一根手指戳向蓝裙娘子的脑袋,“打马球能当饭吃?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蓝裙娘子不明所以,只觉阿姊说得有理,呆呆点了点头,道:“阿姊说得对,这么想想她也挺可怜的。”
“确实……”
“本县主多谢二位娘子的关心,”樊采薇冷不丁开口,骇得二人浑身一激灵,“不过可怜倒是不必。”
一扁一尖的俩脑袋缓缓转过来,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樊采薇先是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道:“不知二位是哪个府上的小娘子?竟让本县主听了场自己的的热闹,改日我必要登门拜访,瞧瞧贵府是否有专教说书的私塾。”
坏事!竟忘了圣人前些日子亲封了她为“县主”!
俩人“咻”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给樊采薇行着礼,她封号是甚来着?
“小,小女临远伯府长女……”
“次女……”
“见过……宁?”
“……乐?”
“县主。”
原她二人乃临远伯府之女,也是对儿双双,长得相似,皆是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只头型不太一样,说是儿时没睡好,歪了相。照理说她二人当知谨言慎行之矩,毕竟生在定安,天子脚下,富贵之人比比皆是,万一嚼舌根子被谁听了去那还得了?可不知怎的,临远伯那般一个小心谨慎之人,偏生了两个管不住嘴的女儿,走哪都爱说人闲话,不分场合。
“呵……临远伯府,真是好教养!”樊采薇虽不知临远伯府有何能耐,可听见这自报家门的称呼,却是给她气笑了!
“看来二位并非不知我如今的身份,可既被人嚼舌根嚼到眼前,那我便是再说一回也无妨。”她垂眸看向二人,便如睥睨般带着不屑与威吓,吓得姊妹俩娇躯直颤,又听她嗓音也失了娇软,喉间压低几分,道:“我乃圣人亲封的宁乐县主,正二品,得封地,享食邑,位同亲王之女。同样,”她顿了顿,又向前迈进一步,高挑的身姿将两人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我也是圣人亲赐的承恩侯府世子夫人,绫罗绸缎、金银钗环、房屋庄舍应有尽有,”说罢,她将嗓音放轻了些,娇软又危险,“便不需你姊妹二人操那个闲心,可怜我这‘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了,嗯?”
我的天,她俩哪见过这个?这定安城里,谁不是见人三分戏?哪会这般上来就给人劈头盖脸一顿训的啊!她们到底是年纪小,被保护得太好,只说两句就吓得泪花泛泛,还要使劲点头口中不住道:“是!县主!”
可这才到哪?樊采薇憋了好些日子,闷得不行,好容易有送上门的麻烦让她找,她怎能轻易放过?想想以往在敛州,若她占理她定要当面跟人理论个明白,宫里那个疯的她懒得理,眼前这俩神色清明她还有何理由退让?便叉着腰开启致命输出:“本县主觉得自己相貌甚美,可比天仙,虽时下女子追求肤白,可我却更喜蜜色,康健有力!”说罢,她顿了几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俩,似是定要听个回应。
“是!是!苍白无力不康健!”亲娘耶——怎的挨训还要捧着啊——
可她还没说完,二人又听她道:“我们敛州绿地多的是,没见识就要多读书,或者多行路,道听途说不可取。”
“是!我们知晓了……”呜呜呜……
“还有,你们说的那些定安小娘子自幼便学的东西我是没学过,可这世子夫人我照样当得好好的——姑舅尊重,郎君爱重,妹妹敬重,哪一项都没缺。”
“是,是……”这确实,宫宴那日她俩都瞧见了。
“再者,谁说击鞠上不了台面?整个大安,无远弗届,上至君王下至百姓,人人皆爱击鞠,高祖在世时,甚至有过‘击鞠邦交’,尔等又怎能说击鞠无用?”
“是!”这顶帽子她们可不敢接!
“最后,我且告诉二位,”她将手端庄握在小腹前,语带严肃,眸光坚定,“我敛州樊氏采薇嫁到定安,稳定大局,便是对大安上下最大的用处,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