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夜交藤,生长在一片古老的松柏林中,这也是地图上最复杂、最耗时的一段路。
松柏林吞没了她。
这不是比喻。当崇宫澪完全踏入这片树林深处时,光线骤然暗淡,温度下降,声音变得沉闷而遥远。参天古木如沉默的巨人林立,树干需数人合抱,树皮皴裂如历经沧桑的皮肤。
地面盘根错节,裸露的树根如巨蟒蜿蜒,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陈年松针,踩上去柔软却极易打滑。光线被层层针叶切割成细碎的金线,视野严重受阻。
崇宫澪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踏得谨慎。她的呼吸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松脂微苦的冷香。
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更慢,又或者,是焦虑让每一息都被拉长。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日晷上移动的阴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寻找夜交藤。
那种深褐色、善于伪装的藤蔓,在这片以深色调为主的松柏林里,几乎如同隐形。
视线扫过一株又一株古树。她的目光如最细密的梳子,从树根梳理到枝干,再向上至树冠遮蔽的阴影处。
每一种树的树皮纹理、枝条走向、苔藓附着方式都略有不同,而夜交藤会根据寄主调整自己的形态,这无疑增加了辨认难度。
经过第五棵巨松时,崇宫澪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树皮上深刻的裂纹。焦虑如细藤般悄然缠上她的心头——不是对失败的恐惧,而是对辜负的恐惧。
辜负这份精心设计的考核,辜负那些沉默的引导,辜负他站在终点等待的目光。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就在她再次经过第三棵粗壮的古松,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树皮上的裂纹时,头顶忽然传来枝叶的响动。
她抬头,看见一根手臂粗细的松枝无风自动,正在轻轻摇晃。不是整棵树在摇,而是那根特定的树枝,以某种稳定的频率摆动着,指向东北方向。
那不是自然的风。这片林子太密,风几乎透不进来。而且那根松枝摇晃的节奏很特别,三下快,两下慢,停顿两息,再重复——像某种信号,像无声的语言。
崇宫澪的心脏重重一跳。她没有迟疑,立刻转向东北方向,脚步加快。
穿过七八棵需两人合抱的古树后,她在一棵至少有百年树龄的巨柏前停下了脚步。
巨柏的树干需三人环抱,树皮皴裂如龙鳞,而在那粗糙的树皮上,缠绕着深褐色的、如蟒蛇般盘旋的藤蔓——正是夜交藤。
而且是最佳采集状态的老藤,表皮已出现龟裂纹理,在缝隙间渗出琥珀色的树脂,那是药性最足的标志。
她伸手触碰藤蔓,指尖传来粗糙而坚韧的质感,然后她注意到,在藤蔓缠绕最密集的那段树干上,离地约五尺的高度,树皮有几处新鲜的刮痕——很浅,但显然是最近留下的,刮痕的方向指向这丛夜交藤。
有人先一步找到了这里,并在树上做了标记,以便她能发现。
她抬起头,看向树冠深处。层层叠叠的枝叶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缕缕金线,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知道他在那里。也许就在某根粗壮的横枝上,也许隐在浓密的针叶后,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
“找到了。”她轻声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树上那个看不见的人听。
然后她取出工具,开始采集。
当崇宫澪终于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灌木丛,看见那棵作为终点的古老杉木时,晨光已完全浸透山林。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杉木下的——左腿的旧伤在最后那段急行军中开始发出沉闷的抗议,汗水浸透了里衣,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和脖颈上,呼吸急促得让她胸腔发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