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等各种声音交织汇集,一派热闹景象。
此刻正值正午,正是一日里日头最毒的时候,然而,立于路边茶铺桌子旁的林景如,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凝固,脚底也如生根般,动弹不了半分。
脑海里不断回闪着骆应枢那句“究竟是家中有事,还是衙门有事”,仿若魔咒般,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他何时知道的?
难道这几日她奔波在大街小巷、埋头整理筹划,自以为隐秘的行踪,全然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又想做什么?是觉得“猫捉老鼠”的游戏进入了新阶段,换个方式继续消遣?
还是会像当初轻描淡写夺走她修缮古籍的差事那样,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刚刚触及的可能再次碾碎?
……
混乱的思绪如同泥塘里的沼泽。
林景如趁着骆应枢目光微移的刹那,狠狠掐了自己指尖一下。
尖锐的疼痛自指尖窜起,直达心口,让她骤然一个激灵,强行从那片泥沼中挣脱出来。
想起修缮古籍归家那日,温奇与她提起骆应枢时的复杂神情,那些话语言犹在耳。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骆应枢对她最初的“兴趣”,很大程度上源于一种想要摧毁这身“硬骨头”、看着她折腰的恶劣心态。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对此人也算是多了一分了解,他似乎只是单纯地不喜她这样的人。
行事虽恣意,却并非毫无底线,也鲜少无故迁怒旁人的。
她敢在温奇面前以“圣意”为借口,便是笃定他不会公然违逆。
但……眼前这个人,行事何曾真正按常理出牌?他若因一时不悦,执意要给她使绊子,甚至牵连到她正欲推动之事,并非全无可能。
圣上的怒火,或许他能凭借身份承受一二,但温奇、她,以及那些可能因此受益的女子,却绝对承受不起。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心念电转间,她已做出决断。
咬紧牙关,面上迅速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困惑,抬眼看向骆应枢,语气故作不解:
“公子在说什么?衙门之事……不是早前便被你……推拒了吗?”
骆应枢好整以暇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嘴角轻扬:
“你确定,”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目光扫过周围嘈杂的环境,“要在此处,与本公子谈论这些?”
……
林景如沉默地跟着他身后,穿过依旧喧闹的街市,走进了毗邻醉风楼的“醉仙楼”。
醉风楼与醉仙楼幕后老板本是一家,只不过前者主营清茶雅座,后者则侧重酒筵佳肴。
正是午膳的时辰,醉仙楼人声喧哗,跑堂伙计端着托盘来回穿梭,忙的不可开交。
骆应枢是常客也是贵客,想要长期包下一间雅间不算什么大问题。
三人径直上楼,进入一间临街的僻静厢房,门一关,外间的嘈杂顿时被隔绝了大半。
骆应枢往窗边的小榻上一坐,指尖轻叩榻上小几,发出一阵有规律且清晰的“叩叩”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林景如,”他接过平安无声递上的、显然是从别处带来的上好清茶,浅抿一口,抬眸看向依旧立在房中、面色还算平静的清瘦少年,语气似笑非笑,“你是真当本世子……毫不知情?”
不等林景如开口说话,他放下茶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趣事:
“当初,可是本世子向温奇提点,让他仔细看看你那些纸上的‘良策’,择可行之策而用之。”
他甚至刻意模仿了一下林景如当日的语气:
“‘女子被困于内宅,外出营生更是艰难’……这话,是你说的吧?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本世子倒真想瞧瞧,你这些‘离经叛道’的念头,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对于林景如,他最初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已淡去,但那份“特殊关注”却未曾消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