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四周忽然浮出数只新的壺——从岩缝里,从水底,从树根阴影。
每一只壺的壺口都朝着不同的方向。
凛咬紧牙关,试图起身。
腿却直接软下去。
她连举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能勉强扶着刀,看着那一只只壺依次亮起诡异的光。
玉壺又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有扭曲的慈爱:
「把人做成艺术,是需要时间的。」
「我想让你……在最完美、最绝望的一刻死去。」
「现在的你,还远远不够。」
他忽然皱了一下鼻子,像嗅到了什么别扭的味道。
视线落在凛周身尚未散尽的灰蓝浪纹上。
那里隐隐有一丝刚才那股“深海静意”残留。
玉壺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
「还有一个原因。」
他嫌恶地撇嘴:
「你身上的『海』——不是我的海。」
「那股恶心的深处气味,再继续闻下去,会污染我的作品。」
他把这说得理直气壮,好像真的是出于艺术洁癖,而不是出于某种本能的不安。
凛握紧刀,沙哑开口:
「你……害怕?」
玉壺愣了一下,随后笑得肩膀发抖:
「不不不,我怎么会怕呢?我只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壺,又指了指她:
「挑对象而已。」
「你还没熟。」
「等你更绝望一些、再孤独一些、再被深海咬烂一点……」
他的鱼眼里闪着疯狂:
「那时候,我再来取你的命。」
话落,一只壺猛地张开壺口,把他的身体整个吞回去。
所有壺同时一震,像被一阵无形的潮水卷走,接连没入水中、石缝、树根。
山间水声忽然只剩下真正的溪流。
玉壺,消失了。
只留下半截被斩碎的壺,在溪边歪歪斜斜地躺着,壺面上的鱼与人形被斩得面目全非。
凛看着那半截壺,胸口剧烈起伏。
浪之呼吸的余波在身体内部横冲直撞,如同在她的骨骼里再度掀起一阵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