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子
大鸡从月子会所跌跌撞撞跑回家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手里还提着那个装着碎蛋的塑料袋,蛋清顺着破口流出来,黏糊糊地沾满了他的手。他一路都在念叨:“宝宝……爸爸回来了……爸爸给你带了……带了……”
他低头看了看塑料袋,里面只剩下三颗完整的蛋,其余的全成了混着蛋壳的粘液。
“没关系……”大鸡抹了把脸,把沾在胡须上的蛋清抹开,“爸爸再给你下……要多少下多少……”
他推开家门。
那其实不是家,是鱼尾物资别墅旁的一个工具间。第三次世界大战后,他无处可去,dy勉强让他在这里暂住。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垫、一个塑料箱,箱子里铺着旧衣服,那是小蟑螂的“窝”。
推开门时,大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蟑螂卵坐在床垫上。
他复活后的身体比之前更加诡异——胸口那个被棒槌砸出的洞已经愈合,但愈合的方式是在洞口长出了一圈又一圈螺旋状的琥珀色肉芽,像某种恶心的珊瑚。他的肚子比生前更大了,松松垮垮地垂着,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管纹路。
他怀里抱着小蟑螂。
那小东西已经长大了一些,从巴掌大小长到了两个巴掌大。它的身体依然呈半透明琥珀色,六条细腿更加有力,此刻正安静地蜷缩在蟑螂卵怀里,触须轻轻摆动。
大鸡手里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最后三颗蛋滚出来,撞在门槛上,碎了。
“放下我的孩子!”大鸡冲过去,假肌肉衣下的真肌肉因为激动而贲张,“那是我孵出来的!是我养大的!”
蟑螂卵抬起头。他的眼睛还是不对称,一高一低,但眼神比生前更加冰冷。他轻轻抚摸着小蟑螂的背,动作出奇地温柔。
“你看我们长得多像。”蟑螂卵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根本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亲生孩子。”
大鸡愣住了。
他看看蟑螂卵,又看看小蟑螂。确实——那半透明的琥珀色身体,那六条细腿的结构,那触须摆动的频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缩小版。
“这不会是真的吧……”大鸡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马上摇头,把那个念头甩出去:“不可能!他明明是我看着破壳的!是我用体温孵出来的!我还……我还喂过奶!”
说到“喂奶”两个字时,他的声音抖了一下。他想起了在牢房里,熊龟帮他通乳时的羞耻和疼痛,想起了小蟑螂吮吸时那种奇异的、温暖的连接感。
蟑螂卵冷笑一声:“鸡会下蛋,但蟑螂卵孵不出蟑螂?你孵出来的,那是巧合。它本来就在那里,只是借了你的体温。”
他抱着小蟑螂站起来。小蟑螂在他怀里动了动,触须碰了碰他的下巴,发出轻微的“嘶嘶”声——那是满足的声音。
“看到没?”蟑螂卵说,“它认得真正的父亲。”
大鸡后退一步。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双曾经小心翼翼捧着小蟑螂的手,现在沾满了蛋清和蛋壳碎片,黏糊糊的,很脏。
蟑螂卵不再理他,抱着小蟑螂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头:
“对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它。以后它只记得我就够了。”
大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蟑螂卵走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大鸡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他慢慢跪下,跪在那摊破碎的蛋液里。蛋清浸透了他的裤子,冰凉地贴着他的皮肤。
“我的孩子……”他喃喃道,“你别走……”
声音很小,像怕惊动什么。
然后他开始哭。
不是嚎啕大哭,是压抑的、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呜咽。他的肩膀剧烈抖动,假肌肉衣的接缝处崩开了线,混着蛋清,变成一摊恶心的糊状物。
“我给你下蛋……你要多少我给你下多少……”
“你别走……爸爸在这里……”
“你不是我的孩子吗……你不是叫我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