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文学

水漫都市完（第1页）

阳光第一次真正照亮这片土地。

黑雾退去后，视野变得清晰。从裂谷边缘望去，盆地区域一片狼藉——新生协会的营地只剩下残骸，帐篷被腐蚀成黑色的布片，设备锈迹斑斑，地面上散落着诡异的结晶物质。更远处，洪水正在缓慢退去，露出被浸泡多日的建筑物残骸，像巨兽的骨架从水中浮起。

变化确实在发生。

林乔能感受到手背上印记的微弱脉动——母体正在履行承诺。洪水的退去不是自然过程，而是有意识的控制：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每小时约半米。被淹没的街道逐渐露出水面，积水中漂浮着各种杂物，在阳光下反射着惨淡的光。

“按照这个速度，两天内大部分区域会露出水面。”云增观察着，“正好是我们离开的时间。”

倒计时显示：84:36:17。

还有不到一天半。但对于经历了裂谷之战的六人来说，每一分钟都显得珍贵而疲惫。

他们在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地休息，分配最后的食物和水。张强处理着赵峰的腿伤——在爆炸中，一块碎石击中了他的小腿，虽然骨头没断，但深可见骨的伤口需要仔细清理。

“没感染是奇迹。”张强边包扎边说，“在这种环境下。”

“可能是印记的残留效果。”林乔看着自己的手背。印记依然清晰，但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像一道普通的蓝色刺青。她能感觉到与母体的连接变得极其微弱，像是电话线即将断线前的杂音。

“它还会提供保护吗？”一个叫刘明的获救者问，他是六人中除王磊外另一个选择冒险的普通人。

“不确定。”林乔实话实说，“母体很虚弱，需要时间恢复。而且……我们和它的约定完成了。它控制洪水，我们帮助它对抗吞噬者。现在两清了。”

“所以它可能不会再帮我们了？”刘明有些不安。

“我们也不需要了。”赵峰忍着痛说，“只剩一天多，只要能安全返回营地，和李薇他们会合，等待倒计时结束就行。”

返回营地的路比来时好走。黑雾散去后，空气恢复了正常——虽然仍有淡淡的腐臭味，但至少没有致命的毒性。他们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一路上看到黑雾退去后的惨状：植物枯萎碳化，动物尸体遍布，一些低洼处积存的黑色液体仍在冒泡。

“这地方几十年内都恢复不了。”云增低声说。

中午时分，他们抵达了西侧岩脊的下方。抬头望去，岩脊上有人影在移动——李薇和其他四人还活着。

“林乔！”李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充满惊喜。

绳索被抛下，六人依次爬上岩脊。重逢的场面简单却真挚——没有拥抱，只是点头和拍肩，但每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十二人再次齐聚，虽然少了王磊，但大多数人活下来了。

“黑雾突然开始消散，我们就猜到你们成功了。”李薇说，她怀里的影子一见到林乔就兴奋地扑上来，小狗的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林乔抱起影子，感受着小动物温暖的体温。在这个残酷的末日世界里，这种简单的温暖显得格外珍贵。

“山下情况怎么样？”李薇问。

赵峰简要讲述了裂谷之战的经过。当他讲到王磊的牺牲时，岩脊上一片沉默。

“他本可以留下。”一个获救者低声说。

“但他选择去做英雄。”云增说，“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我们都需要一点英雄主义。”

下午，他们开始准备最后一天的生存。洪水退去意味着可以获取更多资源，但也带来了新问题：退水区域可能潜伏着危险。

“我们需要更多食物和水。”李薇清点物资，“现有的只够维持到明天中午。”

“我可以去找。”林乔主动说，“我对这片区域比较熟悉。”

“我和你一起去。”云增说。

“不，你留在这里。”林乔摇头，“赵峰受伤，你需要帮忙管理营地。我一个人去更快。”

这并不完全是真话。林乔确实想独自行动，但还有一个原因：手背上的印记正在发出一种奇怪的召唤感，像是在引导她去某个地方。她需要弄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而不想让其他人担心。

最终，云增被说服。林乔带上简易背包和武器（一根磨尖的钢筋），抱着影子（小狗坚持要跟），独自下山。

退水后的景象令人心酸。

曾经的城市现在是一片汪洋沼泽，建筑物像岛屿般散落。水位已经下降到二楼窗户以下，露出被水浸泡多日的墙壁，上面覆盖着藻类和水渍。街道上，车辆像玩具般堆叠，有些车窗破碎，里面空无一人。

林乔小心地踩着露出水面的高处前进。影子跟在她脚边，偶尔对水中的阴影吠叫。

手背上的印记开始发热，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和的温暖。同时，一种清晰的引导感出现——不是语言或图像，而是一种直觉，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往这边走”。

林乔犹豫了。她可以无视这种感觉，继续寻找物资然后返回。但好奇心战胜了警惕——她需要知道母体在做什么，为什么在约定完成后还在联系她。

她跟着感觉走，穿过半淹没的街道，绕过倒塌的建筑。引导感越来越强，最终指向一栋相对完整的五层建筑——曾经的社区医院。一楼仍浸泡在水中，但二楼以上露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