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隐约传来水声与木据声,应是商叔和李伯在打造新柜子。两个半百的小老头,没事便喜欢捯饬木头。家具放在馆中自用,木雕类的小玩意儿便送去善堂给孩子们,或是拿去集市上换些银钱。
许擢青托腮,心中被充盈的宁静与暖意包裹。
这一幕太美好了。
没有鲜血,没有阴谋,只是简简单单,做自己想做的事。
“医馆今日坐诊,许擢青大夫。第一位,请进。”陵游见时辰差不多,放下蒲扇,走到门口朗声招呼。
最先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商人,手上一只硕大的翡翠扳指。他体态微胖,姓钱,是城东开绸缎庄的,是医馆的老主顾了。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额头,眉头紧锁,唉声叹气的走进来,还没坐下就开始诉苦:“许大夫,您可得救救我。我这心口从昨儿半夜就突突地跳,您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心疾?”
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撅过去。
许擢青示意他坐下,搭上他的腕脉,留神细察。脉数而有力,血行加速,却并无结代紊乱之象。她又观其面色,脸颊红润,眼白清澈。
“钱掌柜近日可有何烦心事?”许擢青收回手,问道。
钱掌柜立刻拍了一下大腿,苦着脸道:“烦心事那可太多了。”
生意虽越做越大,可上头贵人要的孝敬越来越多,南边来的新花样层出不穷,库房里压了一堆货。
家里头夫人还整日叨叨着要给儿子说亲,找了不少富庶人家都不满意,硬是要娶那官家小姐。可官家小姐哪看得上他们这等商贾人家呢?愁的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许擢青心中了然。
钱掌柜这是典型的心气郁结,肝火上扰。总是过度担忧自己的身体,疑心自己身患隐疾,万贯家财一朝成空。
更直白地说,便是有钱人的矫情病。
不过,今日只怕是来逃避家中夫人求清静的。
她也不点破,一边提笔写方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宽慰钱掌柜:“钱掌柜忧思过重,肝气不舒,上扰心忍神,故而心悸头晕,我给您开一剂宁心安神的方子。”
“您可以回去告诉尊夫人,就说大夫说您近期需少动肝火。说亲之事不妨等您这心疾好了再说,不然心火上冲,药石罔效啊。”许擢青抬眸看向钱掌柜,调侃道。
钱掌柜先是一愣,随即领悟过来,脸上刻意装出的病容瞬间散了大半,连连拱手道谢。
他拿了方子,脚步轻快地走向柜台,冲抓药的陵游挤挤眼。
“小陵游,给我抓最好的药。”
陵游听完全程,知道许擢青虽说得严重,但大概只是开了些简单清热的药。
难得有这样阔气的财神爷来。
他忍着笑,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保管您药到病除。”
送走钱掌柜,接下来的几位病患都是寻常风寒咳嗽或脾胃不适。许擢青驾轻就熟,诊治迅速。
临近午时,看病的人渐渐稀少。
一位穿着面色憔悴的年轻妇人怯生生地挪了进来,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打满补丁的衣袖。
许擢青敏锐捕捉到她手腕和小臂上新旧交叠的淤青,心中一沉。
她面上不显,格外温和道:“这位娘子,请坐。哪里不舒服?”
那妇人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许,又受惊般迅速低下头,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案边,声音细若蚊蚋:“大,大夫,给我些祛瘀的膏药就行。”
说话时,她始终侧着身,似乎是想隐藏颈侧已经结痂的细长伤痕。
许擢青恍若未见,如常为她诊脉。脉象弦细而涩,气血两亏,应是长期挨饿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