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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采危姬速回(第1页)

暖阁内的烛火已燃至过半,蜡泪顺着铜制灯台蜿蜒而下,在底座积成一小汪琥珀色的池,映着跳动的火光,将姬别情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墙壁上,仿佛他此刻摇摆不定、难以安放的心绪。

他靠在铺着雪狼皮的软枕上,指尖捏着一张裁得极为规整的桑皮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方案头新磨的徽墨上。墨色乌黑沉静,细腻的松烟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与暖阁内常年不散的药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氛围。

这是李俶前日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上好的松烟墨,写信用着最是顺手,不滞笔,不晕染”。李俶说这话时,语气温和,眼神却似有深意,仿佛早已看穿他提笔时,心中所想并非寻常问候,而是那份欲寄往千里之外的、报与谢采的平安。

手腕轻轻抬起,狼毫笔尖饱蘸浓墨,悬于纸上方。当“谢采亲启”四字落下时,姬别情清晰地感到自己的指腹在微微发颤。静室疗伤时谢采沉稳的叮嘱,离别之际那双看似平静却暗藏忧色的眼眸,倏然间清晰如昨,让他喉间一阵发紧。他稳了稳呼吸,摒弃杂念,一笔一画,写得缓慢而专注,力透纸背:“别来无恙。凌雪阁暖阁甚安,太医每日诊脉,锁骨伤口已结新痂,隐有痒意,应是愈合之兆。内力虽未复旧观,然已可运转周天,并无滞涩……”

笔锋行至“秀秀近日是否还在喂那只灰雀”时,他不自觉地顿了顿,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一个极小的圆点。眼前仿佛看到那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在鬼山城的夕阳下朝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丝极淡的笑意,悄然攀上他的嘴角,冲淡了眉宇间因伤病而积郁的沉郁之色。

信不长,字字却皆经斟酌。从伤势恢复、饮食起居,到凌雪阁近日连绵的风雪与偶然绽放的寒梅,琐碎平常,唯恐遗漏半分,反令远方之人徒增挂虑。他写得很小心,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发担忧的细节,也将李俶无处不在的“照拂”轻描淡写地略过,只将一片力求平静的慰藉之情,凝于笔端。

仔细将信纸折起时,他用了最熟练的“方胜结”。那还是之前在鬼山城商议要事间隙,谢采随手拿起一张废纸教他的,说此法折信,既可防潮气侵染,折痕交错又如同心,暗合心意。指尖灵活地翻折,一个精巧的方胜便已成型。

刚将信笺塞入素色信封,还未来得及唤暗一的名号,门外已传来熟悉的、刻意放重了些的脚步声——是李俶。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细微的风声。

姬别情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封刚刚缄口的信,往宽大的袖中一藏,动作快得近乎本能。他转身,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伤患应有的倦怠。

“在忙什么?”李俶步入暖阁,手中端着一只白玉碗,碗中温热的银耳羹散发着清甜气息。他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案上尚未收拾的笔墨,最后落在姬别情那只微微绷紧、袖口略微隆起的左臂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了然,却并未点破,只若无其事地将碗递过去,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姬别情的手背,“趁热喝了,安神。你方才运功调息,不宜立刻劳神写字。”

碗壁传来的温度熨帖着指尖,却未能驱散姬别情心头的局促。他接过碗,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提及寄信之事,李俶已自然地上前一步,伸手拂过他鬓角,指尖拈下一粒极小的、不知何时溅上的墨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伤势刚稳,不宜劳心。鬼山城那边,我已让人传过消息,说你一切安好,谢采不会挂心的。”话音落下时,他的指尖似不经意地擦过姬别情的袖口,那内里隐藏的信封轮廓,清晰无误地落入他的感知。

当夜,姬别情临睡前想将信交给值夜的暗一,探手入枕下,却摸了个空。那封他分明仔细收好的信,竟不翼而飞。心下一沉,他当即想去找李俶问个明白,刚起身,却见暗一捧着空托盘进来,垂首低声道:“姬台首,殿下吩咐,您的信……他会亲自安排稳妥人手送出,必保万无一失。请您千万安心静养,勿要为此等小事耗费心神。”

姬别情唇动了动,看着暗一恭敬却疏离的姿态,再想到李俶连日来无微不至的照拂,那些已到嘴边的质疑,终究还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咽了回去。他哪里知道,那封写满平安话语的信,此刻正安然躺在李俶书房一方隐秘的暗格内,与谢采月前寄来的第一封问询他伤势的信,静静地叠放在一处。李俶独自站在暗格前,指尖摩挲着那方胜结,良久,才轻轻合上暗格。

日子便在凌雪阁外呼啸的风雪与暖阁内袅袅的药香中,悄然滑过。窗台上的积雪融了又积,映着室内长明的烛火,恍若流年。

每隔五日,总有一封来自鬼山城的信,准时送达凌雪阁的外围岗哨。然而,这些信无一例外,都被暗一以“殿下吩咐,姬台首需绝对静养,凡书信往来,暂由属下代为保管”为由,悄然截下。

书房那方暗格里的信,渐渐厚实起来。谢采的笔迹力透纸背,内容从最初的“黑沙帮余孽已肃清,秀秀今日学会了写‘望归’二字”,到后来的“月牙石近日总泛光,许是在盼你归来”,字里行间,牵挂与日俱增。最近的两封里,甚至还夹带着叶秀秀用稚嫩笔触画的简笔画——一只线条歪扭的九尾狐旁,用朱砂笨拙地点了两个紧紧挨着的小圆圈,像极了并肩而立的他与谢采。

而姬别情也从未停止书写。他会在清晨练剑后,趁着晨曦微光,在纸上落下“焚海剑今日已可挥洒自如,试招时竟胜了暗一一招”的欣喜;也会在深夜饮下汤药后,借着跳跃的烛火,添上一句“凌雪阁后山的梅花开得正好,忆及你曾言要共酿梅酒,不知何时可成”。

每一封信,他都依旧仔细地折成方胜结,怀着一丝渺茫的期盼,交给暗一。然后,在次日,便会发现那信如同石沉大海,再无踪迹。他并非毫无察觉,心下疑虑渐深,却在李俶滴水不漏的关切与“谢采事务繁忙,想必暂未得闲回信”的温言安抚下,苦于没有实证,只能在后续的信中,一次次加重笔墨,写下“两地相隔,音书难通,若得闲暇,盼能见汝回信,以慰牵挂”之类的字句。而这些愈发急切的期盼,最终都毫无意外地,落入了李俶的掌心。

李俶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独坐书房,就着昏黄的灯火,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些被扣下的信笺。谢采的信,字字恳切,担忧与牵挂几乎要破纸而出;姬别情的笔迹,则从最初的平稳,到后来墨点渐浓,笔锋间透出不易察觉的焦灼。他将两人信中提及相似景致、表达类似“盼归”之意的字句并排放在一起,眼底情绪翻涌,既有不愿姬别情伤愈后便离他远去的私心,更有对谢采其人心思深沉、布局难测的深深忌惮。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一声叹息,他将所有信笺重新理好,牢牢锁进暗格深处,只在面对姬别情时,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温和面容。

两个月的时光,就在这无声的拦截与日渐累积的疑虑中,悄然流逝。

春分这日,天气并未转暖,反而落了一场极大的雪。演武场上,姬别情身形腾挪,手中焚海剑化作凛凛寒光,剑气如练,将漫天飞舞的雪粒撕裂、荡开。他锁骨处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白色痕迹;内力不仅尽复,经此一役,运转间反而更添了几分沉浑凝练。剑穗上缀着的银铃随着他的招式发出清脆急促的鸣响,竟与当年在鬼山城与谢采并肩作战时的意气风发,隐隐重合。

收剑而立,姬别情气息微促,额角渗出细汗,心头却是一片久违的畅快。他回到暖阁,刚解下佩剑,还未来得及拭去额间汗水,便见暗一脚步匆匆而入,手中捧着一封以特殊火漆封缄的信函,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双手递上时,指尖竟带着一丝颤抖:“姬台首,此乃池殿主派人加急送来的信函,言明必须亲自交到您手上……属下,不敢阻拦。”

姬别情心尖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接过信函,指尖触到内里一件硬物。迅速拆开火漆,一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应声滑落在他掌心,令牌正面,赫然刻着一个笔力千钧的“姬”字!这不是我给谢采的令牌吗?

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池青川一贯凌厉的笔锋,此刻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急促与惊惶:

“谢采危,姬速回!”

短短六字,犹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姬别情捏着信纸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薄薄的信纸边缘被攥得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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