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山城的练武场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发烫,连掠过的风都裹着层暖意,吹得场边的沙棘丛沙沙作响,偶尔有细碎的沙粒被卷到石板上,在光下泛着星点微光。场边的槐树枝叶舒展,投下大片阴凉,池青川牵着叶秀秀的手,就站在树荫下——池青川玄色衣袍的袖口随意挽着,目光落在场中谢采的身影上,带着几分审视;叶秀秀则攥着他的衣角,小手里还捏着半根没吃完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小脑袋随着场中动静来回转,眼睛里满是兴奋。
谢采立于场中最高的石阶上,玄色衣袍垂落时扫过石板,带起细微的摩擦声,左手握着的幽冥剑斜倚在身侧,剑鞘上的暗纹在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许久未动的兵器,剑穗上的银铃沾着点漠北细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却没发出半分声响,透着与往日不同的沉敛。他目光扫过下方四人,玄色衣袍的下摆被风掀得轻轻晃,喉间压着连日来因阴毒未清的闷意,却没在脸上显露半分,只在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像石子投进平静的练武场:“练练?”
“好耶!爹爹加油!”叶秀秀没等下方四人回应,先踮着脚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小胳膊还用力挥了挥,糖葫芦的糖霜蹭到嘴角都浑然不觉。
池青川无奈地俯身,用指尖轻轻帮她擦去那点黏腻的糖渍,触到她温热柔软的脸颊,低声叮嘱:“秀秀,安静些,别打扰他们。”可叶秀秀的注意力早已被场中即将开始的较量牢牢吸引,眼睛死死盯着海瀚手中那柄造型古朴的龙雀刀,小嘴里仍断断续续地飘出鼓励:“大哥哥也加油!”
下方,青龙海瀚、白虎常宿、朱雀白非人、玄武善非善四人列成半弧,玄色、银白、赤红、墨黑四色劲装在阳光下格外鲜明。海瀚听到秀秀的加油,耳尖悄悄红了,手中的龙雀刀斜握得更稳,刀鞘磨得发亮,映着他眼底的认真;白非人指尖缠着银鞭的末梢,鞭身隐在袖中,只露一点寒光,听到秀秀的声音,嘴角悄悄勾了勾;常宿的虎头刀佩在腰间,肩甲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还故意朝着秀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惹得小姑娘又喊了声“常宿叔叔加油”;善非善则握着柄薄刃短刀,目光沉稳地盯着谢采的动作,四人虽站姿各异,却都透着十足的戒备,连呼吸都比平日沉了几分。
谢采话音刚落,白非人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袖中的银鞭滑出寸许又迅速收回,她颦着眉,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弱与无奈:“会长,我就不用了吧?前几日整理堆积如山的账簿,手腕不慎扭伤,至今还使不上力,怕拖了大家的后腿。”她这话刚说完,叶秀秀就急了,小脑袋从池青川身后探出来,大声道:“白姐姐也很厉害的!上次你用鞭子打跑那些坏人的时候,可威风啦!”白非人闻言,回头朝着树荫下投去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眼底那抹无奈似乎也淡了些。
“不行。”谢采的声音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平静却不容置疑。他手中的幽冥剑随着话音轻轻转了个弧,剑鞘与掌心摩擦,发出低沉的声响,“一起上。”
这三个字如同掷地有声的军令,练武场上原本就紧绷的空气瞬间几乎凝滞。
海瀚最先反应过来,低喝一声“会长,得罪了!”,龙雀刀“铮”地完全出鞘,刀身映着灼目的阳光,划出一道雪亮弧线,直劈谢采下盘,动作快如闪电,刀风凌厉,带起地上的细微沙尘!
叶秀秀看得眼睛都直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嘴里无意识地小声惊呼:“大哥哥小心!”
几乎在海瀚出手的同时,白非人见避无可避,手腕一抖,银鞭如蛰伏的毒蛇骤然窜出,鞭梢划破空气,发出“咻”的锐响,直缠谢采握剑的左手手腕,意图限制其行动。耳边还能听到秀秀紧张的加油:“白姐姐的鞭子好快!”;常宿的虎头刀也紧随其后,从左侧带着一股恶风,狠辣地劈向谢采肩颈,刀势沉猛;叶秀秀的目光又忙不迭地转向他:“常宿叔叔加油!”;善非善则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绕到右侧,短刀如毒牙,悄无声息地直刺谢采腰侧要害。四人配合默契,攻势如潮,瞬间将谢采围在中央,兵器的寒光在烈日下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连池青川都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了身体,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面对这四面楚歌的围攻,谢采却竟站在原地未动。直到海瀚的龙雀刀锋离他膝弯不足三尺,刀风已吹动他袍角时,他才猛地一个侧身,玄色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飘逸的弧线,间不容发地避开刀锋。同时,左手中未曾出鞘的幽冥剑如臂使指,剑鞘精准无比地向上斜挑,“当”的一声脆响,恰好撞在白非人袭来的银鞭鞭梢之上!
白非人只觉一股巧劲顺着鞭身传来,手腕剧震,酸麻之感瞬间蔓延,银鞭险些脱手,攻势顿时瓦解。
叶秀秀吓得“呀”了一声,连忙捂住嘴,眼中满是惊骇。却见谢采侧身之际,右脚如电光石火般无声踢出,脚尖正中白非人支撑身体的右腿膝弯。力道不大,却蕴含着精妙的巧劲,白非人惊呼一声,重心顿失,“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让她眉峰紧紧蹙起,一时竟无法起身。叶秀秀立刻小声安慰,带着哭腔:“白姐姐你没事吧?不疼不疼,你已经很棒啦!”
“朱雀使,这就不行了?”常宿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调侃,试图扰乱谢采心神,但手上的虎头刀却毫不停滞,借着谢采应对白非人的瞬间空隙,刀光暴涨,再次狠劈而来,刀风更盛之前。
谢采却仿佛背后长眼,并未理会他的言语干扰。他侧身避开善非善角度刁钻的短刀突刺,握着剑鞘的左手手腕一翻,剑鞘如毒龙出洞,反手一扬,带着一股沉猛力道,重重敲在常宿双手握持的虎头刀刀柄近护手处!“啪”的一声闷响,常宿只觉虎口如同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痛伴随着麻痹感传来,五指一松,虎头刀险些脱手飞出,他踉跄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已满是惊骇。
善非善见常宿受挫,眼中狠色一闪,抓住谢采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机,短刀如影随形,再次刺向谢采看似空门大露的后心!然而谢采仿佛早已算准他的动作,踢倒白非人的右腿落地为轴,身体如旋风般半转,右手手肘如同铁铸,以毫厘之差,后发先至,狠狠撞在善非善的胸口膻中穴上!
“唔!”善非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一股霸道气劲透体而入,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壮硕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哐当”一声,短刀脱手落在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他挣扎了一下,竟一时无力爬起。
叶秀秀看着接连倒下的两人,急得直跺脚,又冲着善非善喊:“善非善叔叔快起来!你可以的!”
“会长,你真是……”常宿见善非善也瞬间落败,心头巨震,将那句“疯子”咽回肚里,再不敢有丝毫大意,强忍虎口疼痛,双手紧握虎头刀,将家传刀法舞得泼水不进,刀光几乎将自己全身裹住,采取守势,试图拖延。可谢采的动作比他更快!一直未曾出鞘的幽冥剑,此刻终于“铮”地一声龙吟,脱鞘而出!冷冽的剑光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瞬间劈开常宿面前绵密的刀光,剑尖如毒蛇吐信,直指其咽喉,在离皮肤仅有半寸距离时,骤然停住!凛冽的剑风扫过,将常宿额前散落的鬓发吹得狂乱飞舞。
叶秀秀吓得尖叫一声,用小手死死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见常宿脸色煞白,扔了虎头刀,颓然道:“我认输!”,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小胸脯连连道:“吓死我啦,吓死我啦……”
转眼之间,场上便只剩下海瀚一人还能站立。他紧握着龙雀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看着地上或跪或倒的三位同伴,又看向谢采手中那柄泛着幽冷寒光、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冥剑,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体内内力奔涌,全力灌注于刀身,龙雀刀再次劈出!这一次,他毫无保留,刀风裹挟着龙雀刀特有的破邪劲气,如同怒海狂涛,气势磅礴,直逼谢采心口要害!这一刀,已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叶秀秀看得最为紧张,小身子不自觉地往前探了探,小手紧紧抓住池青川的衣袍下摆,嘴里无意识地念叨:“大哥哥加油!爹爹……爹爹也小心!”谢采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许,面对这全力一击,他手中的幽冥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而凌厉的残影,不闪不避,正面迎上!
“铮——!”
刀剑相交,爆发出穿金裂石般的震耳鸣响,强烈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青石板上的积尘和细沙被狂暴的气浪卷起,四散飞扬,在阳光下形成一片朦胧的尘雾。叶秀秀吓得惊叫一声,整个人缩进池青川怀里,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却仍舍不得完全闭上眼睛,从指缝里紧张地注视着场中僵持的两人。
就在这内力相拼、胜负将分未分的微妙时刻,一道极其急促慌乱脚步声从练武场入口处传来!只见陈徽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他身上的玄色劲装沾满了尘土,头发也散乱不堪,脸上因急速奔跑而涨得通红,声音因激动和喘息而剧烈发颤,几乎破了音:“会、会长!不好啦!姬……姬先生他、他回来了!”
“什么?”谢采的动作骤然顿住,握着幽冥剑的手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微微一僵,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半分。高手相争,岂容丝毫分神?海瀚的龙雀刀感受到压力稍减,刀锋立刻趁机向前猛递了半寸,冰冷的刀气几乎已经触到了谢采胸前的衣襟,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裂口!
叶秀秀似乎也没完全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她仰起小脸,焦急地拉着池青川的手摇晃:“池哥哥,是姬叔叔回来了吗?”
海瀚见状,心中一惊,立刻强行收敛内力,手腕一沉,硬生生将龙雀刀撤回,身形后退两步,化解了这险些误伤的局面。他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狼狈不堪的陈徽身上,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与困惑——姬别情?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凌雪阁安心养伤吗?怎么回来了?难道……伤势已经痊愈?
池青川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思索。
谢采猛地转过身,再也顾不上海瀚和地上的三人。幽冥剑在他手中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干脆利落地归入鞘中,那声音在突然变得死寂的练武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几步便跨到陈徽面前,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地上散落的兵器,带起一连串细碎凌乱的金属摩擦声。他一把抓住陈徽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颤抖,连平日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惊愕与求证:“你说谁回来了?陈徽,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叶秀秀看着谢采从未有过的失态和急切,小脸上也布满了紧张,小脑袋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徽,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陈徽被谢采抓着肩膀,又喘了好几口粗气,胸口仍在剧烈起伏,他抬起头,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声音也终于稳住,拔高了些,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是姬先生!姬别情!姬台首!他骑着马刚到鬼山城门口!身上还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红劲装,风尘仆仆的,但老远就能看见,特别醒目!看样子是急着赶路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