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傻小子。”姑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株草,问他:“认识这东西不?”
公孙博接过草药,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肯定地说:“这是润肺草,治咳嗽、养肺特别管用,我就在医书里见过一回。”
“就见了一回就能记住,真聪明。送你了。”姑娘大方得很。
她拉起公孙博的手,往山林深处走。一路上,指着藤蔓上挂着的忘忧藤、石缝里长着的凝血芝,还有草丛里藏着的雪莲子给他看。每说一种草药,都把这药的功效和怎么用说得明明白白。
“我叫涂山月影,是青丘的狐狸。”走到一汪清泉水边,月月停下脚步,弯下腰轻轻捏了捏公孙博肉嘟嘟的脸蛋。
公孙博抬头的时候,忽然看见月月身后晃过一条琥珀色的狐狸尾巴,可眨眼间就没了。
“我帮你把爹引来,但你不能跟他说见过我。以后再跟爹来采草药,可得紧紧跟着他,这山里有野兽还有毒虫,今天要是没遇上我,指不定你能不能安全回去呢。”说着,她在公孙博的眉心轻轻一点。
公孙博那时候只当是姐姐喜欢他,随便碰了一下。后来跟月月熟了才知道,那是月月给他下了追踪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跟爹走丢过,而月月也总能轻轻松松找到他。
打那以后,公孙博再去雾灵山采草药,总能碰到月月。月月会带他认山里独有的青丘草药,教他怎么看草药的纹路分辨药性、按季节采挖药材,还会跟他讲青丘的事儿,说她在青丘的好玩经历,甚至找来了青丘的草药书教他学医。一个是痴迷医术的小孩,一个是缺玩伴的青丘小狐狸,两人的感情就这么一天天慢慢变深了。
后来公孙博长大成人,成了周边有名的大夫。他经常回雾灵山的青石旁边,有时候能见到月月,有时候见不到——那时候月月已经跟着朱寒砚到处历练去了,只有偶尔想起他,才会回雾灵山跟他小聚一阵子。
青染在医馆后院蹲了十几个晚上,总算守株待兔成功了。
初夏的夜里带着点凉快劲儿,医馆后院的晾药架子摆得整整齐齐的,薄荷、甘草、白芷、金银花……都摊在竹匾里,满院子飘着清苦的药香。墙根那儿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一个黑影弓着腰、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他扫了一眼满院子的草药,咽了口唾沫,伸手就去掀晾药架上的竹匾。竹架子晃了晃但没倒,他不死心,又伸手去掀,结果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闷痛,整个人软乎乎地倒了下去。青染扛着一根拳头粗的棍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公孙大夫,出来吧,人被我打晕了。”她冲屋里喊了一声。
公孙大夫慢悠悠地走出来,看了眼地上的人,说:“就是那个说自己心口疼的家伙。”
青染点点头,抬手比了个法术的手势,地上的人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
公孙大夫早就知道月月和朱寒砚不是普通人,也料到青染会法术,所以一点都不惊讶。他只问:“把他送哪儿去了?”
“送张家医馆后院了,明天早上他准在那儿醒。至于他是会吓得魂飞魄散,还是依旧不长记性再来捣乱,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呗。”青染眼尾弯成了月牙儿,一脸调皮的样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月月就揣着好奇心跑来了,拉着青染一起守在公孙大夫的医馆外面。连着守了三四天,把两拨来闹事的人都打发走了,张家那边总算安分下来了。
月月在石臼乡没住几天,江磊就摆了一桌酒请大家吃饭。吃饭的时候,李晓眼睛一亮,说最近瓦舍来了个说书的,讲的“仙女救难民”的故事又揪心又好看。饭一吃完,她就缠着江磊带大家去听。江磊不忍心扫她的兴,转头问了问青染和月月愿不愿意去,见两人都点头答应了,就带着一行人往瓦舍走去。
瓦舍里的热闹程度,比他们几人预想的要多得多。刚跨进门,就看见台下的竹椅子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连过道里都站着不少踮着脚往前看的观众。他们没办法,只能挤在靠边的位置站着听。这时候,说书人慢慢走到台前面,他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利落地挽到小臂上,露出结实的手腕。只见他拿起桌上的醒木,“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案上,满场的喧闹瞬间就像被掐断了一样,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说书人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喝了口热茶,眼睛慢悠悠地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穿透力十足:
“各位看官,今天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去年那个冷到骨头缝里的腊月。大伙儿还记得不?去年北方先是大旱,地里的庄稼全蔫成了枯草,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场雨,又下个没完没了闹起了涝灾,到最后颗粒无收。那日子苦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逃荒的人就像串起来的珠子似的,一波接着一波往南边挪。我这故事的主角,就是四个从北方逃来的光棍汉。”
“要说这四个人里,领头的叫李老栓,快六十岁的人了,腰早就驼得像晒裂了的弓一样,每走一步都得靠那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棍撑着。跟在他身后的三个汉子,一个个都狼狈得很:王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西北风一吹,那单薄的身子就跟冻硬了的麻杆似的晃三晃;赵老三左边脸上横着一道三寸长的疤,是早年给地主家干活的时候被疯牛顶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心肠却软得像棉花;还有个孙老四,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总爱低着头搓那双冻得开裂的手,烟袋锅子常年挂在腰上,可那烟荷包早就空得能跑老鼠了,连一点烟末子都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