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在衣裳两侧擦了擦,见背上孩子要哭,又下意识弯腰抖抖,才转过头说:“能做,我能做。”
“我什么都能做。”
林秀水神色温和道:“钱一日一给,周娘子做好找我来支取就行。”
“一日一给?”
周娘子极为不确定的,用小心而低声的口吻,将这个词拿出来,再次确认。
林秀水给予她肯定的回复。
周娘子拿着东西,背上孩子,茫茫然走在回家的路上,就算一日只赚三四十文,也够买升米,供她和孩子吃喝的。
她放了东西,仍旧慢慢扫着地,又不敢太过于欢喜,夜里编绳、剪花,哄孩子,不敢睡过去,又怕梦过后是场噩梦。
但当她领到钱时,自己熬夜赚的四十文时,也没有哭,没有极为卑微地感谢,她只是笑,攥紧手里的钱,紧紧攥着。
而后才说:“以后小娘子上我家吃饭。”
她眼下连饭都吃不饱,可就是想,以后能吃上饱饭。
林秀水倒也不单单帮周娘子,帐设司的活好做,只要手巧些,很多娘子都能做,她叫李稳婆帮忙,寻人问问,要做活的找她。
钱虽然不多,肯定能混口饭吃,只要吃饱饭,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当然帐设司带来的其他东西,林秀水是没法预料的。
比如桑树口的缝补摊子逐渐变多。
大伙爱瞧热闹,也爱宣扬,帐设司到桑树口来寻缝补的事情,在大家嘴里嚼了又嚼,传了又传。
先吹林秀水手艺神乎其神,再传这条巷子
缝补生意好,能赚不少银钱。
原本稀稀落落几个摊子的,先来了个补铁锅的,挑着一副担子,说借光占点地方,他走街串巷没什么生意,想在这补补。
也有听了帐设司名号来的,是个算卦的,半点不瞎,举着一副破旧的幌子,卖些膏贴,他也说自己是缝补好手。
有人就问:“补什么的?”
算卦的便回:“补八字,补名字。”
“命里缺什么补什么。”
“屁,我才不信,你们都是一群坑害别人银钱的,”那人前头刚被相士坑过。
算卦平静道:“你补点礼,缺德得厉害。”
在这闹了一场,才算完事,而后又有补灯笼的,接旧条、条破扇、修飞禽笼、粘顶胶纸、接梳子的,等专工一业的缝补匠,也渐渐将位置挪到桑树口边上来。
其他地方赚得不多,人又少,大伙都在街头巷尾里做活,钱不多,活少,每日数钱数得心疼,心疼太少。
条破扇的娘子终于接到了合适的活,来自裁缝作庄管事的团扇活计,几十把扇子足以让她不知道东南西北,被扇子扇的。
修飞禽笼的算是来对了地方,林秀水自从斗鸡、鹦鹉开始,那帮习闲为生,斗百灵、鹌鹑、擎鹰的等等,啥也不多,就是笼子换着花样的多。有些还叫她给做个漂亮笼子,给他的大吓人老鹰住,她给钱就做,眼下换了专门的人来。
桑树口就这样热热闹闹,到了四月底,林秀水才见到桑英。
她们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见了。
桑英长高了,人晒得黑,衬得眼睛圆碌碌的,很灵动,头发即使挽了发髻,也毛茸茸的,她碎发很多,总是梳不好,像是头小羊羔。
她见面啥也没寒暄,而是惊喜地说:“阿俏,你真的胖了,脸圆了!”
得,林秀水欢喜的神色凝固,刚张开手,真想拍一下她,兄妹俩一个德行。
转而桑英奔过来,在桥头处,林秀水张开双手,两人像小时候那样,抱在一起。
桑英仰起头真挚地说:“还总怕你在这吃不好,睡不好,没有人陪,我好怕你一个人。”
“那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林秀水摸摸她脑袋,“我给你寻了好用的发油,保管你头发光溜溜的。”
“我倒是想早点来,家里的田没人种啊,”桑英撸一把自己的头发,“我种的每日都想,我是人,我是人,我不是生在田里的田鸡。”
“但我每日叫得跟田鸡一样,嗷嗷啊嗷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