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被她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雪盏?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雪盏一把抓住沈怀瑾的手臂,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颤抖:“小、小主!不好了!撷芳殿出事了!陆常在……陆常在突然发作要生产了!”
沈怀瑾心头一紧:“发作?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是、是提前发动了!”雪盏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且听说是难产!稳婆说……稳婆说情况很不好!”
沈怀瑾的脑袋“嗡”的一声。陆若霜姐姐?难产?
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禁足不禁足,提起裙摆就往外冲:“走!赶紧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尚食局,朝撷芳殿的方向狂奔而去。
头顶的乌云压得更低了,像是天公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还未踏进撷芳殿的院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裹挟着惊惶的哭喊声,猛地撞入耳膜——“常在主子啊!使不得力了……胎位倒了!逆产啊!”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轰隆——!”
一声炸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震得人耳膜生疼。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作响,瞬间便汇成一道道水流。天地间像是扯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幕,将一切都笼罩在混沌之中。
沈怀瑾的心猛地一沉,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她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地冲进内室。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都凉了。
陆若霜面如金纸,仰躺在榻上,中衣已被血水浸透,大片大片的殷红触目惊心。汗水濡湿了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地贴在煞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她的瞳孔涣散,努力地想要聚焦,终于落在沈怀瑾的脸上:“……妹妹……”她的喉间发出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保、保孩子……”
沈怀瑾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碧萝瘫在墙角,浑身筛糠似地发抖,脸色惨白得吓人。另一个嬷嬷跪在床头,额头磕在地上,如同捣蒜一般,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产婆满头大汗,双手沾满鲜血,脸上写满了绝望。
“人呢?!太医!嬷嬷呢!”沈沈怀瑾此刻已将她学过的所有规矩礼仪抛诸脑后,声音嘶哑,抑制不住地发颤。她紧紧抓住碧萝的肩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碧萝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还未站稳便又瘫软跪倒,脸上血色褪尽,哭声与话语绞在一起:“主子!陆小主她……她不足月便发动了,整整早了一个月啊!”
她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宫里全无准备!奴婢跑遍了尚药局,可、可偏偏庄妃娘娘也在今夜足月临盆,一切早有安排……最好的张医正被调去了关雎宫,连最通妇人科的尚药令陈医正,此刻也在凤仪宫为皇后娘娘侍奉汤药……”
话音未落,一个被雨水浇透的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廊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雨水混着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嚎啕着报信:“凤仪宫……凤仪宫大门紧闭!朱内侍根本不让进……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也得等到天亮才敢通报啊!”
产婆猛地扑到床边,颤抖着手探了探陆若霜的脉息,抬起头时,满面泪汗交织,眼中写满了绝望:“血崩之势已成……没有圣手立时施针施药……”
她的声音哽在喉间,最后四个字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挤出来:“大人孩子,都活不过一个时辰啊!”
一个时辰。
这四个字像一把钝刀,生生扎穿了沈怀瑾的魂灵。什么位份尊严、什么宫规礼仪,在即将熄灭的生命面前,轻如鸿毛。
沈怀瑾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最后一丝维系着她的理智,被眼前这绝望的现实彻底焚毁。她一把推开试图拦阻的静棠和雪盏,头也不回地撞进了倾盆而下的冰冷雨幕!
“小主!”
“小主您不能去啊!”
身后的呼喊声被暴雨吞没,沈怀瑾充耳不闻。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薄衫,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
长发被狂风吹散,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脖颈上,单衣湿透,紧紧裹住她的身躯。她踉踉跄跄地在雨中奔跑,在宫灯摇曳的暗影里,像一只疯癫的鬼魅。
心口处,陆若霜所赠的那只小黄雀荷包烫得像一团炭火。雨水模糊了视线,沈怀瑾狠狠抹了把脸。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初入宫闱的那日。
那时她刚被分到这偏僻的撷芳殿,屋里冷得像个冰窖。她冻得手脚发僵,是陆若霜姐姐带着宫女,亲自抱着枣木炭、兔毛手炉、厚锦被,一样一样地送进来。
沈怀瑾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顾不上疼,爬起来继续跑。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