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自己在宫中处处受挫、被萧景焕冷落的那些日子。
旁人或冷眼相待,或出言讥讽。嬷嬷动辄罚她,纪贵人更是寻着由头便要给她难堪。在她们眼中,沈怀瑾不过是块粗糙的顽石。不懂规矩,不识时务,既无家世倚仗,又无圣眷加身,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值得深交的价值。
唯有陆若霜,从不曾迎高踩低。她不嫌弃沈怀瑾莽莽撞撞,不笑话她笨手笨脚。
“记住,你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刻意去模仿别人,也不要把自己变成你以为皇上喜欢的样子。你就是你,沈怀瑾……”
这偌大的深宫,人人都教她如何磨平棱角、循规蹈矩,唯有陆若霜告诉她,你本来的样子,就很好。
她想起陆若霜最后叮嘱她的话:“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
可陆若霜姐姐,你怎么不保护好自己?!
雨幕深重,从偏僻的撷芳殿到六宫中央的凤仪宫,这段漫长的宫道此刻仿佛没有尽头。
她跑得气息灼痛,胸肺间如有炭火在烧,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绣鞋浸透了水,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每跑一步都像拖拽着千斤重担。
终于,当凤仪宫门近在眼前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跪在宫门外的积水里。冰冷的水浸透了她的膝盖,她却浑然不觉。她十指狠狠抠住那沉重的铜制门环,用力砸下去——
“砰!砰!砰!”
冰冷的铜铁撞击声,混着沈怀瑾的哭求:“皇后娘娘——开恩啊!撷芳殿陆常在血崩逆产,命在顷刻!求娘娘垂怜,赐下尚药令!陆常在等不得了!求娘娘开恩!开恩啊——!”
她手掌被粗糙的门环震出鲜血,浸湿了紧攥在拳心的荷包。那一对相依相偎的小黄雀,在指缝的血水中,只露出半片伶俐的羽翅。
漫天大雨如天河倒灌,几乎要盖过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巍峨的宫墙沉默地矗立着,门内毫无动静,只有檐下灯笼在风中疯狂摆荡,将沈怀瑾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只折断了翅膀、仍在苦苦扑簌的鸟。
陆若霜,你要撑住……
撑住啊……
沈怀瑾的指甲深深掐入荷包的绣线里,无声地祈祷。
终于,凤仪宫沉重的门扉裂开了一道缝。
一个身着暗绿太监服的身影探出头来,满脸不耐地望着跪在泥水中的沈怀瑾。
“哪个宫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没规矩!”他压低声音呵斥,“娘娘凤体不适,今夜就是天大的事也得等!“
说罢,便要将门合上。
“不行!”
沈怀瑾猛地扑上去,双手死死抵住门扉:“撷芳殿陆常在难产!血崩!等不到天亮了!”
“放肆!惊扰凤驾,你有几个脑袋——”那小太监厉声呵斥,试图将门合上。
话未说完,沈怀瑾猛地一发力,硬生生将门撞开了一道足以容身的缝隙,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拦住她!拦住她!”
几个太监惊呼着扑上来,想要将她拿下。然而沈怀瑾自幼习武,危急关头爆发出的力道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内侍能挡?她左冲右突,硬是从人群中撕开一条路,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开恩啊!撷芳殿陆常在血崩逆产,命在顷刻!”
“求娘娘垂怜,赐下尚药令!陆常在等不得了!”
她状若疯癫,平日隐藏的力气此刻尽数爆发,几个太监一时竟真拦她不住。混乱的撕扯与哭喊声终究是惊动了内殿。
就在这不可开交之际,一个沉着严厉的女声从内传来:“何人在此撒野!”
众人顿时僵住。
只见瑞雪姑姑带着一身寒气出现在廊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目光如刀,先狠狠剐了那几个办事不力的太监一眼,随即落在泥泞不堪、浑身湿透的沈怀瑾身上,眉头紧锁。
“成何体统!”她冷声斥道,“深更半夜,闯宫惊驾,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