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昨夜擅闯凤仪宫,惊扰娘娘凤驾,惊动宫禁,罪该万死。”她伏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娘娘要打要罚,臣妾绝无怨言。”
她跪在那里,双手撑在冰凉的金砖上,等待着雷霆冰霜。
皇后知晓昨夜种种,包括今晨皇帝那件引人瞩目的大氅。她心中对此等莽撞行径自是不喜,更对沈怀瑾隐隐牵动帝心感到不安,然而陆贵人母子平安是实打实的功劳。
她身为六宫之主,再怎么不满意,也不能因为这件事罚沈怀瑾……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温和地响起,“跪着做什么?你昨夜奔波劳苦,本宫都知晓。”
沈怀瑾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她依言起身,垂首恭敬站立。
“陆贵人此番能够化险为夷,平安产子,你及时请来医正,功不可没。”皇后语气舒缓,仿佛在闲话家常,“本宫不是那等不辨是非之人。你有功,自当体恤。这几日,让你在各宫各局的禁足,便免了吧。瞧你脸色仍是不好,回去好生歇息,调养身子要紧。”
沈怀瑾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沈答应,宸王的案子,关乎天家血脉,关乎本宫心头至痛。如今线索乍现,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片刻都拖延不得。”
她盯着沈怀瑾:“所以,这案子的轻重缓急,你心里须得更有杆秤才是。七日之期,望你莫要辜负本宫的期待。”
沈怀瑾心里苦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敢显露,连忙叩首:“臣妾谢娘娘恩典。臣妾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所托。”
退出那令人窒息的凤仪宫,重新走在春日略暖的阳光下,沈怀瑾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不但没罚,还解了禁足。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原本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轻轻放过了她。
当然,她知道这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大发慈悲。
是因为萧景焕今早那件玄色大氅。
回到撷芳殿,她几乎是瘫坐在椅中,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兼之心中那沉重的压力,让她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就在这时,雪盏捧着一个精巧的锦盒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与一丝欢喜:“小主,乾清宫又差人送东西来了!是郑德公公亲自来的,说是皇上赐下的驱寒定神药,已按方配好丸剂,嘱您按时服用。”
沈怀瑾怔然接过那不过巴掌大的锦盒。揭开盒盖,里面是数颗莹润如玉的褐色药丸,药香清冽,混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甘草与姜桂气息。
萧景焕。
他当面从来不说什么好听的话。总是调侃她、捉弄她。可在这深宫里头,只有他记得她昨夜淋了雨,担心她受寒,需要一副药……
沈怀瑾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感觉到自己的心,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不敢深想这份悸动意味着什么,只强迫自己将其归为“牛马得了主家一份额外犒赏”的慰藉。
罢了,沈怀瑾,就算七日后真要论罪,看在这丸药……和那件氅衣的份上,你这头牛马当得也算有几分“体面”,拼起命来,倒也不算全然冤枉。
胡乱压下心绪,她强打精神,去西殿探望了陆若霜。陆若霜虽仍虚弱,但气色已好转许多,握着沈怀瑾的手,未语泪先流,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沈怀瑾见她确实无碍,心口大石才算彻底落下,温言安慰几句,便回了自己房中。
接下来的几日,沈怀瑾几乎跑断了腿。尚食局的香药库、尚方局的物料册、内藏库的陈年旧档……她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鼻尖萦绕过千百种气味,却始终没有捕捉到那一缕与猎苑石拱门下、与记忆中欣嫔身上都微妙重合的异香。
七日之期,已无声滑过三日。她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焦灼如火,烧得她寝食难安。就在这心急如焚的当口,乾清宫的传唤骤然降临,皇上宣她御前侍墨。
沈怀瑾接到口谕时,几乎眼前一黑。她在心里把萧景焕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剩四天了!偏偏这位祖宗这时候想起她来了!
也不知道又要怎么耍她玩!
她脑袋上顶着皇后娘娘的催命符,屁股后头追着七日大限,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跑去给皇上当逗闷子的猫,一半留下来给皇后当查案的狗。
可圣命难违,她只得匆匆整理形容,怀着一肚子“早晚要被这对天家夫妻折腾死”的悲愤,赶往御书房。
甫一踏入御书房的门槛,一股香气便扑面而来。龙涎香的沉稳底调仍在,却混入了一种格外馥郁、甚至有些呛人的异国香料气味,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沈怀瑾被这香气一冲,本就焦虑的心绪更添烦闷,呼吸微窒,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被热气熏蒸般的薄红。
她抬眼一看,萧景焕正站在书案旁,身侧还立着纪初珩。两人面前的书案上摊着一幅山水长卷,墨迹淋漓。
纪初珩一只手还搭在他小臂上,正仰着头低声说着什么,姿态亲昵得像是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