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明显愣了一下:“对不起什么?做噩梦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抽噎着,语无伦次,“我控制不住……我总是……会学你……那些动作……握笔……喝水……还有……我改不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像个替身……”
黑暗掩盖了我通红的脸色和狼狈,却让我的哭泣和话语中的绝望更加清晰刺耳。
沈修沉默了。握着我手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了些。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一种深沉的、仿佛在压抑着巨大情绪波动的凝重。
几秒钟后,他松开了我的手。
我的心猛地一沉,冰冷绝望蔓延开来——他果然……还是在意了。他生气了?失望了?要推开我了吗?
然而,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掌却轻轻落在了我的头顶,带着一种沉重却无比温柔的力道,揉了揉我汗湿的头发。
然后,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没有厌烦,没有责备,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近乎苍凉的疲惫。
“傻瓜。”他低声说,声音沙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愣住了,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在黑暗中试图看清他的表情。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顾凛那个疯子,有机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行塞进你的记忆里,刻在你的习惯里。”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像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也让他痛彻心扉的事实,“那些不是‘学’,是被强行烙印下的伤痕。就像你身上的这些疤一样。”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拂过我脖颈上那道已经变浅、却依旧明显的勒痕。
“小钰,看着我。”他微微前倾,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眼神,但他的语气是那样郑重,“听着,那些小动作,那些习惯,它们什么都不是。它们不代表你是沈安,也不代表你想成为沈修。它们只是伤害留下的印记,是证明你曾经多么勇敢地活下来的勋章。”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那些小动作,我只在乎你疼不疼,怕不怕,开不开心。”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所以,别再说对不起了。该愧疚、该赎罪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绝望和羞耻,而是被彻底理解、全然接纳后的汹涌暖流。他看穿了我的心魔,却没有推开,反而用最温柔的方式,将它从阴暗的角落拖到光下,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那只是伤疤。
他不在乎那些“像不像”,他在乎的,只是“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多日以来盘踞在我心头的、自我怀疑的浓雾。
我扑进他怀里,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将所有的恐惧、委屈、不安,都哭了出来。他紧紧抱着我,任由我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襟,一遍遍拍抚着我的后背,无声地传递着坚实的支撑。
那一夜,他没有离开,只是和衣躺在我身边,像小时候我生病时那样,守着直到我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没有噩梦。
第二天清晨,阳光依旧明媚。
我醒来时,哥哥已经起身,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空气中飘着燕麦粥淡淡的谷物香气。我走到客厅,目光掠过矮几上那支银色的笔,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一次,我没有刻意去纠正什么。只是像拿起任何一件普通物品那样,拿起了它。
手指自然地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被“烙印”下的握姿。
我握紧了笔,然后,慢慢松开。
没关系。
哥说了,没关系。
这只是伤疤。
而伤疤,终有一天,会在真正的阳光下,慢慢淡去,或者,被新的、属于“林钰”的生命印记,温柔地覆盖。
我放下笔,走向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厨房,脚步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轻快一点点。